《天堂》Epub+Pdf+Mobi+Txt+Azw3 下载在线阅读

 《天堂》Epub+Pdf+Mobi+Txt+Azw3 下载在线阅读

《天堂》epub版免费下载

《天堂》内容简介:

故事发生在百年前处于德国殖民阴影下的东非桑给巴尔,这片多种文明交融、多种宗教并存的古老土地。男孩优素福被父亲抵押给商人阿齐兹偿债,从此跟随商队行走异乡,亲历生存之难。他困惑于他成长仪式上的领路人阿齐兹的阴阳莫测;他好奇于被深锁在花园背后的疯女人的泣泣私语;他痴迷于旅途中那座火焰墙般的巍峨悬崖,它仿若天堂之门,令他天眼开启:是忍辱偷生,守着方寸店铺变成一个小掌柜,还是在残酷的世界中变得像铁一样结实,去找寻有花园和喷泉,更有自由与尊严的穷人的天堂?

《天堂》发表于1994年,是古尔纳的代表作之一。作者借少年未经世事、不加滤镜的视角,将一个男孩的成长故事嵌于社会动荡、历史变迁的大背景中,通过书写一代移民的前生,来“努力保存那种记忆,找回人们赖以生活,并以此认知自我的那些时刻与故事”。

《天堂》作者简介:

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坦桑尼亚裔英国作家,2021年因“他对殖民主义文学的影响,以及对身处于不同文化夹缝中难民处境毫不妥协且富有同情心的洞察”而获诺贝尔文学奖。古尔纳1948年出生于东非海岸的桑给巴尔岛,20世纪60年代移居英国并求学,最终在肯特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留校任教至今。他的主要学术兴趣是后殖民主义写作和与殖民主义有关的论述,特别是与非洲、加勒比和印度有关的论述。曾担任凯恩非洲文学奖和布克奖评审,2006年入选皇家文学学会。古尔纳的作品围绕难民主题,主要描述殖民地人民的生存状况,聚焦于身份认同、种族冲突及历史书写等,他展现的后殖民时代生存现状被认为具有重要的社会现实意义。代表作有《天堂》《海边》《来世》等。

epubooks.top站是一个下载优质电子书的网站,书籍种类非常多,每个类目下的书籍资源都非常丰富,支持kindle、epub、mobi、azw3、pdf格式下载。以及在线阅读-epub,kindle,mobi,azw3,pdf格式!


一個下載優質電子書的網站,書籍種類非常多,每個類目下的書籍資源都非常豐富,支持kindle、epub、mobi、azw3、pdf格式下載。以及在線閱讀-epub,kindle,mobi,azw3,pdf格式!


=======================================================



记得收藏本站哟!每天都会更新

资源收集不易,还请帮忙点一点,是我的动力谢谢!!!!!!!!!!。

资源收集不易,还请帮忙点一点,是我的动力谢谢!!!!!!!!!!

资源收集不易,还请帮忙点一点,是我的动力谢谢!!!!!!!!!!

如果有什么书本站没有,你也可以在评论处留言。我会第一时间去的!

收藏本站每日更新更多书籍!

资源地址: Epub版

  MOBI版

            PDF版

=======================================================

书友评论:

内陆之旅1

阿齐兹叔叔来访后,哈米德很开心。此次旅行的故事令他很兴奋,使他们大家与地平线之外的那个可怕的大世界有了联系。那些数字读起来也令人愉快,留在哈米德库房里的商品给了他一个抓手,让他可以把握随生意而来的好运。哈米德常常不等天黑就走进那间秘密库房,为自己的成功而洋洋得意,有时他没有随手关门,兽皮的浓烈气味便飘到院子里。优素福看到那里堆着很多麻袋和草袋,他认出其中一些是阿齐兹叔叔一行送来的玉米,还有一些是满口脏话的巴克斯用卡车运来的。他看到哈米德围着战利品走来走去,数着袋子自言自语。看到优素福站在敞开的门口,他脸上掠过一丝惊慌,紧接着又是如释重负和怀疑。他皱起眉头,摆出一副茫然而冷漠的凝神苦相,然后狡黠地一笑,走了出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没有活干吗?院子打扫了吗?面包果捡了吗?既然这样,我要你去一趟镇里。谁让你监视我的,嗯?你想看看袋子里有什么,对吧?有朝一日你都会明白的,”他开心地说着,锁上了库房的门,“这是一趟了不起的旅行,我们要感谢真主。每个人都有好运。你是想要什么吗?为什么东张西望的?”

“我——”优素福开口道,但哈米德打断了他,大步走到前面,期待优素福跟上。

“嗯,你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吧?我很想听听侯赛因现在会怎么说。他仅仅因为自己选择在半山腰上过勉强糊口的日子,就认为任何人如果想为自己谋点什么就是犯罪。嗯,你当时在场!我并非想发大财,但既然在这里生活和做生意,我就不妨干点什么。如果他想表现得像个病态的、不切实际的人,那是他的事。你听到了他的话,那个伟大的理想家。你听到了他的话,对吧?”

“对。”优素福说,对哈米德的咄咄逼人感到不舒服。他想知道袋子里到底是什么。但他不愿意问,因为他感觉到哈米德以为他知道。他猜测放在哈米德库房角落的物品一定非常贵重。

“为你的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这何罪之有?”哈米德问,他的声音因为对侯赛因的蔑视而有些激动,“亲人们共享天伦,这有何大错?我在问你。我只是想为我的家人盖一座小房子,给孩子们找个好丈夫、好妻子,能去文明人的清真寺。如果要求不算过分,我还想晚上跟朋友和邻居们坐在一起喝喝茶,友好地聊聊天……仅此而已!我说过我想杀人吗?或者让任何人成为奴隶?或者抢劫一个无辜者?我只是个小店主,为自己做点事。为自己做一点点小事,真主知道。他现在开始控诉欧洲人。说他们将如何剥夺所有人的财产。说他们是天生的杀手,毫无怜悯之心。说他们将毁掉我们以及我们信仰的一切。当他说腻了这些时,就对我指手画脚。我本可以跟你讲讲他的一两件事,但我只想平静地过日子。只是对我们的哲学家侯赛因来说,像个生活在野蛮人中间的魔鬼还不够好。谁跟他说过他不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生活呢?但不管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对你说教、引用《古兰经》。真主告诉我们!你听到了他的话。”

哈米德回想着他的话,有些气愤地喘着气。他低声说了句Astaghfirullah(1),真主饶恕我,想到自己听起来可能对经书不敬,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我并不是说引用经书有什么坏处,但他那样做是出于恶意而不是虔诚。哦不,我并不是说圣言有任何坏处。那个疯子卡拉辛加要翻译《古兰经》!那是本地的神灵在说话。希望真主知道他是个异教徒和疯子,并怜悯他。”想起那一幕,哈米德不由得笑出声来。

“《古兰经》是我们的宗教信仰,里面包含我们过上美好高尚的生活所需要的各种智慧。”他说着,抬头望天,仿佛期待看到什么。优素福也抬头看去,但哈米德烦躁地嘘了一声,不许他分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用它来羞辱别人。它应该是我们寻求指导和学识的源泉。你应该多阅读它,尤其是现在斋月已经开始。在这个神圣的月份,每一次善举都会使你得到双倍于其他时候的祝福。在升天之夜,全能者亲自告诉过先知这一点。那天夜里,我们的先知骑着飞马布拉格从麦加到达耶路撒冷,再从那里来到颁布伊斯兰律法的全能者面前。根据规定,斋月将是斋戒和祷告的月份,是克己和赎罪的月份。除了克制自己最必要的生活乐趣——食物、水和感官享受——我们还能怎样表达对真主的顺服呢?这正是我们区别于野蛮人和异教徒的地方,他们毫不克制。如果你在此期间阅读《古兰经》,圣言会直达造物主,让你得到洪福。斋月期间,你必须每天为此留出一小时。”

“好的。”优素福说,准备退开。到了这一番说教的最后,哈米德的语气变得亲密起来,期待优素福对他突然爆发的虔诚有所感应。优素福想赶在传道士大发宏论之前逃走,但还是慢了一步。

“我突然想起来,很少看到你阅读,”哈米德一脸严厉和怀疑,“这可容不得胡闹。你想去地狱不成?今天我们一起读经,等你做完午祷之后。”

到了下午,优素福已是又饿又乏,全身无力。他发现斋戒的头三天最难熬,如果没人管,他白天里大部分时间都会静静地躺在一片阴凉处。最初几天过后,他的身体适应了连续数小时不吃不喝,如此,白天的痛苦至少可以忍受了。他原以为山区的凉爽天气可以让这种痛苦变得容易忍受,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海边的酷热中,他曾经有过一种与麻木的身体相分离的感觉,也就是将身体抛弃给其疲惫的自身,抵达一种晕晕乎乎的认命状态。这会儿凉爽的空气支撑着他,没有使他虚弱到陷入昏昏欲睡的恍惚之中。他知道下午与哈米德会面时,等待他的将是羞辱。

“你是什么意思?不会阅读吗?”哈米德问。

“我没有那么说。”优素福争辩道。他说的是,他还没有读完《古兰经》,就被送去为阿齐兹叔叔干活了。他妈妈教过他字母表,还教他读过简单的前三章。七岁时,他被送往他们刚搬到的那座小镇的老师那儿接受宗教教育。他们学得很慢。老师并不急于让孩子们完成学业。一旦哪个孩子能从头到尾顺利地阅读《古兰经》,就意味着老师每个月少了一份学费。孩子们预计要上五年的课才能完成学业。这对师生双方都公平。孩子们为老师干杂活,扫屋子啦,搬柴火啦,跑跑腿之类的。男孩们一有机会就逃学,经常挨打。对女孩们则只打手掌心,并教育她们要举止得体。老师教导他们:只有尊重自己,别人才会尊重你。这适用于我们所有人,对女性尤为如此。这就是有教养的意思。从人们记事以来,大家都知道,一直都是这样,小男孩小女孩们挤在老师后院的垫子上,用一副可想而知的勉强和自制的样子诵念着功课。优素福原本会如期毕业,在同龄人和长辈中自认有教养。但他被送走了。

哈利勒教过他数字,但从未提过他们应该阅读经书。他们去镇里时,也去清真寺,优素福应付得很好。祷告时间长了,他也会走神,读到经书中生疏的部分时,他只好跟着其他人的嗡嗡声滥竽充数,但他从未出过丑。他也从来没有不礼貌地留心旁边的人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混充。这天下午,与哈米德一起坐下时,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装模作样摆脱困境了。哈米德建议他们轮流朗读《雅辛》(2)。优素福打开书,在哈米德怀疑的目光下翻着书页。

“你不知道《雅辛》在哪儿吗?”他问。

“我没有毕业。”优素福说。Sikuhitimu(3)。“我想我不会读。”

“什么意思?你不会读?”哈米德惊惧地说道。他站起身,从优素福身边退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仿佛要避开某种灾难和邪恶的东西。“Maskini(4)!你这可怜的孩子!这是不对的!他们家的人没有教你读书吗?都是些什么人啊?”

优素福重重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无能和丢脸感到耻辱。这样坐在地板上令他很难受,于是他也站起身。他又饿又累,但愿不必经历他知道随后会发生的戏剧性场面,但他并没有像事先担忧的那样对自己的耻辱感觉有那么害怕。

“麦穆娜!”哈米德仿佛感到了痛苦,大声喊他的妻子。优素福开始以为哈米德也受斋戒之累,很快就会坐下来,安静地谈论学习和职责。但他突然大喊大叫,变得歇斯底里。“麦穆娜!过来,过来!天啊!赶快过来。”

麦穆娜一边走一边还在往身上裹一块布,尽管睡眼惺忪,对哈米德的叫喊还是流露出担忧。

Kimwana(5),这孩子不会读《古兰经》!”哈米德说着,转向她,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他没有父母,甚至不了解圣言!”

他们仔仔细细地审问他,仿佛为这一刻已经等待很久。他没有想隐瞒任何事情。太太对此是怎么说的?她长什么样?他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他从未见过她。不是说她很虔诚吗?他从未听说过。商人没有要他去清真寺吗?没有,商人根本不理他,只是把他留在店里干活。难道他没有想过,如果不祷告,他会赤条条地去见造物主吗?是的,他没有想过,也很少去想造物主。没有圣言,他怎么祷告?除了星期五他们去镇里之外,他不祷告。多么肮脏的事啊!随着他们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大,他们的几个孩子也出来看热闹:老大阿莎快十二岁了,像她爸爸一样肥胖、开朗;儿子阿里继承了妈妈的鬈发和光滑的皮肤;还有老幺苏达,特别爱哭,总是喜欢粘着他姐姐。他们都来加入这悲切的场景,一唱一和,哀叹他的耻辱。麦穆娜把一只手放到太阳穴上,仿佛要摁住,不让它跳。哈米德同情地摇着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你给我们家带来了多大的不幸啊,”他说,“谁能想到这种事情呢?”

“别自责了,”麦穆娜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呻吟,“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别难过,”等他们的惊恐到头之后,哈米德对优素福说,“这不是你的错。真主会视我们为罪人,因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否受过教育。你跟我们在一起已经几个月了……”

麦穆娜想找人分担罪过,问道:“但这么多年来,你叔叔怎么能由着你一直这样呢?”

首先他不是我叔叔,优素福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想起哈利勒,竭力抑制住一点点笑的冲动。他但愿可以走开,任他们在那儿悲伤哀叹,但一种无力感让他不得不留在原地。他对他们表现出的震惊和恐惧感到恶心。他觉得这是一场刻意而滑稽的表演。

“你知道我们这些来自海滨的人自称为waungwana吗?”哈米德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有教养的人。我们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尤其是在这里,身处魔鬼和野蛮人中间。我们为什么这样自称呢?是真主给了我们权利。因为我们顺服造物主,了解并遵守我们对的义务,所以说我们是有教养的。你如果不能阅读圣言或遵守的律法,就跟这些崇拜岩石和树木的人没什么两样。比畜生好不了多少。”

“是的。”优素福说,听到孩子们的笑声,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你十五岁有了吗?”哈米德问,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上一个开斋节时十六岁。在我们进山之前。”优素福说。

“那得抓紧时间了。在全能者眼中,你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了,应该不折不扣地遵守的律法。”哈米德说,俨然变成了救赎者。他闭上眼睛低声祷告良久。最后,他伸出一条胳膊指着优素福,说道:“孩子们,看看他吧。要从他的身上吸取教训。”我恳求你,远离大麻。我是反面教材,以我为戒吧。

“让他跟孩子们一起去古兰经学校,”麦穆娜厉声道,直率地看了哈米德一眼,“你用不着那样训斥他,好像他杀了人一样。”

2

这是他们强加给他的屈辱。斋月的每一个下午,优素福都与家里的孩子们一起去老师那儿上课。他比所有的学生都要大很多,其他孩子发疯般地不停取笑他。仿佛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他们除了执行别无选择。老师是镇里唯一一座清真寺的伊玛目,对他怀着同情和友好。优素福学得很快,每天在家里还多花些时间。起初是被羞耻感所驱使,但随后每天的进步令他快乐。老师非常鼓励他,仿佛这正是他的期望。优素福每天都去清真寺,顺服于他疏忽已久的真主面前,表达自己的谦卑。伊玛目当着其他礼拜者的面,给优素福派一些小差事,以示他的信任和赏识。他会派他去取一本他准备念给会众听的书,拿念珠或是香炉。有时,他向优素福提出一些问题,鼓励他展示自己的新学识,有一次还让他爬上宣礼塔,召唤信徒前来祷告。哈米德起初高兴地看着这一切,并跟别人谈起这奇迹般的转变,认为真主不可能看不到他和他妻子在这场拯救中的作用。斋月结束后,优素福的热情似乎也没有减退。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从头到尾读完了《古兰经》,并打算重新再读一遍。伊玛目邀请他一起参加了一次葬礼和一次出生礼。因为上学和去清真寺,优素福便无暇顾及家里和店里的职责,夜深人静时,他还在认真阅读伊玛目借给他的书。过了不久,哈米德开始对这种新的虔诚感到不安。他觉得这是犯痴,叫人可怜。没必要对这种事情太较真。

卡拉辛加有时过来聊聊天,当他流露出这些想法时,卡拉辛加却持不同意见。“让那孩子尽量养成一些美德吧,”他说,“我们的这些感觉不会持续很久。世界很快就会诱惑我们走向罪恶和肮脏。可宗教是一件美丽的事情,纯洁而真实。你不会了解这种精神的东西,但我们东方人是行家。你只是个愚蠢的商人,只知道五次亲吻地面和斋月饿得要死。你不了解冥想、超验或诸如此类的事情。他认为生活中值得费心的不只是一袋袋大米和一筐筐水果,这是好事,但很遗憾他只能求助于安拉的教义。”

哈米德不理会卡拉辛加的挑衅,说道:“但对这个孩子来说有点过了,不是吗?”

卡拉辛加说:“他不算是孩子,几乎是个年轻人了。你想宠坏他吗?他长得那么帅,你会把他惯成一个该死的懦夫的。”

“这孩子很帅,”过了片刻,哈米德赞同道,“但又很有男子气。而且你知道,他对自己的长相毫不在意。如果有人提到他的帅气,他就会走开或转移话题。多么天真无邪!噢,你关于宗教和美德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对这些事情我都不了解,你以为像你这样的油猢狲(6)就懂吗?你崇拜大猩猩和奶牛,尽讲些世界是如何诞生的幼稚故事。你跟我们周围那些异教徒没有差别。卡拉辛加,只要想到最后的审判日之后,你毛乎乎的屁股在地狱之火中嘶嘶作响,我有时就为你感到难过。”

“顺从真主的人,当你的沙漠真主为你所有的罪孽而折磨你时,我会在天堂里给看到的一切拧螺丝,”卡拉辛加快活地应道,“在你的真主的眼中,几乎一切都有罪。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也许只是想学习。他厌倦了被关在你这个垃圾场里。如果他的头里有脑子,现在肯定也快要变成浆糊了。你要他做的只是坐在旁边听你胡说八道,或者为集市收捡那些无用的面包果。在这种折磨下,连猴子都会转向宗教。让他去我那儿吧,我会教他认英语字母,教他修理工作。这起码会是一种有用的技能,而不只是守店子。”

哈米德尽量用派活来分散优素福的注意力,甚至重提在后院建花园的想法,但他也把卡拉辛加的提议告诉了优素福。于是,优素福每周有几个下午都去卡拉辛加的修理间,坐在旧轮胎上,腿上放着一块板子,学习英语读写。他上午在家里干活,下午去卡拉辛加那儿,傍晚去清真寺直至宵礼结束。起初,他很喜欢这种忙碌的新生活,但几周后,他开始找理由不去清真寺,而更多地在卡拉辛加那儿逗留。到这时,他已经可以在板子上慢慢写字,也可以阅读卡拉辛加给他的书,尽管并不懂那些字的含义。他还学会了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换轮胎和洗车,给电池充电和除锈。卡拉辛加向他解释引擎的奥秘,优素福明白了一点,但更喜欢看他奇迹般地让那堆管子和螺栓焕发出生命。卡拉辛加跟他说起他已经离开多年但梦想返回的印度,还有他童年时生活过的南非。南非是个疯人院。各种残酷的幻想在那里都变成了现实。不过,让我跟你讲讲那些欧洲血统的南非杂种吧。他们都疯了。我的意思不仅仅是狂野和残忍,我指的是精神病。炎热的太阳把他们的荷兰脑子变成了糊汤。优素福帮助推车,学习怎样在煤油炉上用旧铁罐煮茶。他被差遣去铺子买零配件,回来时常常发现卡拉辛加趁机飞快地喝了几口酒。心情好的时候,卡拉辛加给他讲各种故事,圣徒啦,战斗啦,坠入爱河的神啦,雕像般的英雄和大胡子恶棍等,优素福坐在一个箱子上听得直鼓掌。他自己扮演不同的角色,有时会要优素福顶替一位沉默的王子或是畏缩的肇事者。他常常想不起重要的细节,于是就肆意改编,以达到搞笑的效果。

晚上,哈米德会叫上朋友或客人,让优素福一起坐在露台上。他被要求在场,递茶,端咖啡,有时也充当他们的笑柄。他们坐在垫子上,围着地上的灯坐成一圈。山里的夜晚变凉或下雨的时候,他会给客人抱来披肩。碍于年龄和身份,优素福与人群稍稍保持距离,听他们讲述姆里马和巴加莫约、马菲亚岛和拉姆岛、阿杰米和沙姆斯以及其他无数个神奇地方的故事。有时他们交头接耳,如果优素福凑得太近,他们就把他赶开。接着他就会看到听者又激动又惊讶地睁大眼睛,最后都绷不住脸放声大笑。

一天晚上,有个来自蒙巴萨的人在他们这儿落脚,给他们讲起他一个叔叔的故事,那个叔叔在俄罗斯人——以前从未有人听说过这个民族——的国家生活了十五年,最近才刚刚回来。他去那里是给一名德国军官当仆人,那位军官曾经驻扎在维图,直到英国人将德国人赶走,军官然后返回欧洲,在他们国家驻彼得堡的使馆担任外交官,那个叫彼得堡的城市就是在俄罗斯人的国家。商人讲的他叔叔的故事听着并不可信。他说,在彼得堡那座城市,太阳一直照到半夜。天气冷时,所有的水都变成冰,河流湖泊上的冰非常厚,你可以驾着载重的马车驶过。寒风吹个不停,有时会变成突如其来的冰暴和石暴。夜晚可以听到风中有魔鬼和精灵的喊叫。它们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痛苦的女人或孩子。谁敢出去帮忙都有去无回。隆冬的几周里,连海面都结冰,野狗和狼在城里的街道上流窜,会吃掉找到的任何活物,不管是人、马,还是别的东西。他叔叔说,俄罗斯人不文明,不像德国人。有一天,他们穿过那片地方,进入一座小镇,发现里面所有的人——男人、女人和孩子——都烂醉如泥,人事不省,Sikufanyieni maskhara(7)。他们的野蛮行为令他叔叔怀疑自己是否到了歌革和玛各的地盘——他们的边境构成了伊斯兰世界的界线。这还不算,还有一个意外在等待着他,也许是最大的意外。住在俄罗斯的很多人居然都是穆斯林!每个城镇!鞑靼人、吉尔吉斯人、乌兹别克人!谁听说过这些名字?那些人也对他叔叔感到意外,他们从未听说来自非洲的一个黑人居然是穆斯林。

真主的奇迹!他们惊叹道,催促蒙巴萨商人接着讲。嗯,他叔叔去过布哈拉市,还有塔什干和赫拉特,在那两个古老的城市里,人们建造了美得不可思议的清真寺,还有人间天堂般的花园。他睡在赫拉特最美的花园里,晚上听到美妙绝伦的音乐,几乎令他心神迷乱。那是秋天,小白菊遍地盛开,藤架上一串串甜葡萄在等待采摘,那些葡萄甜极了,你无法想象它们是从大地上长出来的。那里非常纯净、明亮,人们从不生病,也不变老。

你在给我们讲童话故事呢,他们叫道。不可能真有这样的地方。

真的有,商人说。

会是真的吗?他们问,心里很希望相信。你只是在编故事呢。一个接一个地编,糊弄我们呢。

我也这样对我叔叔说,商人回答道,不过比较礼貌。这种故事怎么可能是真的?

你叔叔怎么说?他们问。

他说,我发誓。

那就肯定有这样的地方,他们叹息道。

商人说,在旅途中,他们后来穿过一片巨浪滔天的野海,名叫里海。他看到海的另一边有黑油从地下喷涌而出,水中还矗立着铁塔,仿佛撒旦王国的哨兵。天空中火舌乱窜,犹如火焰门。他从那里翻越大山穿越谷地,进入一个他平生去过的最美的地方,甚至比赫拉特还要美。那里到处都是果园、花园和潺潺流水,居民都是有学问的文明人,但他们天性好战,热衷阴谋。所以他们的国家永无宁日。

那个地方叫什么?他们问他。

商人沉吟良久,最后犹豫着说,喀斯喀斯。不等别人再问到其他名字,他飞快地说之后他叔叔就去了沙姆斯,径直返回了蒙巴萨。

3

优素福跟孩子们讲起他晚上从大人们那儿听到的故事。他们玩腻了游戏,就会来到他的房间随意乱翻。自从他被迫与他们一起去伊玛目的学校后,他们就跟他随意起来。起初,他很享受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被打扰,但随着孤独感的增加,它开始变得像个牢房,他不禁想念哈利勒以及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有时,两个较小的孩子会在他的垫子上相互打闹,兴奋地尖叫,或者假装打仗,扑向优素福。提议他讲故事的是阿莎,他讲的时候,她专注地看着他的脸。那两个则靠在他身上,或者握着他的手,唯有阿莎坐在可以看到他的地方。如果她被叫走,就坚持要他等她回来再继续。一天下午,她独自来听他头一天没能讲完的一个故事的结尾。她在垫子上与他相对而坐,专心地听着。

他讲完后,她眼里含着泪水叫道:“你在撒谎。”

慌乱之下他没有答话,她突然探身向前打他的肩膀。他猛地抓住她的手,以为她会像其他人那样扭动着身子挣脱开,谁知她却趁势投进他的怀里。她依偎在他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胸口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慌乱过去后,他感觉到她丰满的身体也柔软下来,他们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有了反应,羞愧地担心被她发现。

最后他说:“会有人来的。”

听到这话,她连忙从他身边跳开,笑了起来。她毕竟只是个孩子,他想。她甚至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谁会往坏处想呢?他们指望他照看孩子,她也是其中一个孩子。于是他重新张开双臂,她开心地低呼一声,靠进他怀里。

“再跟我说说那个城市的花园。”她说。

“哪个城市?”他问,不敢动弹。

“晚上有音乐响起的地方。”她笑着说,但眼睛警惕地盯着他。她在他身边扭动,让他再次兴奋起来。

“赫拉特,”他说,“晚上在花园里,旅行者听到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令他心神迷乱。”

“为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的声音很迷人。或者他不习惯女人唱歌的声音。”

“他叫什么名字?”

“商人。”他说。

“那不是名字。告诉我他的名字。”她说,一边在他身上蹭着,他抚摸着她柔软丰满的肩膀。

“他名叫阿卜杜勒拉扎克,”他说,“那些话其实不是他叔叔说的。他叔叔是引用了一位诗人的话,诗人几个世纪前在赫拉特生活过,写了不少诗赞颂它的美。”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侄子这么说。”

“为什么我们有这么多叔叔?”她问。

“他们不是我们的叔叔。”他说完笑了起来,把她搂得更紧了。

“你会当商人吗?”她问,她的声音在危险地升高,然后爆发出清脆的笑声。

每当她独自来找他时,就那样依偎在他怀里,他起初只是默默地搂着她,不敢突然动弹或过多地抚摸她,以免吓着她。她身上浓重的奶油味让他略感恶心,但他无法抗拒那个蹭着他的柔软温热的身体。她躺在他身边,亲吻他的手,有时还吸吮他的指尖。他挪动双腿,以免她发现自己使他多么兴奋,但他无法确定她看到了什么或是否理解他们正在做的事情。静静地独处时,他常常恨自己,害怕他们的事一旦被发现,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他设想了让她不要再来的多种方式,但始终无法让自己开口。

最先产生疑心的是麦穆娜。阿莎执意要把弟弟们赶出优素福的房间,他们就去向妈妈告状,她马上跑来把阿莎赶走了。她对优素福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门口,愤怒地瞪了他很久。然后她对他的态度就冷淡下来,每当他接近孩子们,她就十分警惕。只要有他在场,阿莎就垂下眼睛,她再也没有来过他的房间。哈米德更多地要求他跟在身边,但似乎并不像麦穆娜那样对他感到震惊。他不知道哈米德听说了什么,但从他调侃的言语来看,优素福担忧地猜测他已经认真地考虑起嫁女事宜。

4

很快地,也就是上次旅行一年后,阿齐兹叔叔带着新的队伍如约抵达。与头一年相比,这次的规模更庞大。运夫和护卫已经多达四十五人,比起上世纪浩浩荡荡的商队——犹如随自己的小王公出巡的村寨——虽然不算大,但对商人却是够大的压力。为了让这么多运夫随行,阿齐兹叔叔不得不将一部分利润抵押给其他商人。他们此次带了更多的商品,为此阿齐兹叔叔被迫从海边的印度债主那里借了大笔的钱,这并非他的一贯做法。他们带了铁具:产自印度的锄头和斧头,美国的刀具和德国的挂锁。带了各种布料,印花布、细棉布、白棉布、棉丝交织布、平纹细布、基科伊棉布。还有纽扣、珠子、镜子和可以用作礼物的其他小饰品。哈米德一看到这支队伍,听到举债的消息后,就患上了重感冒。他几乎马上就流泪,鼻塞,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地跳,渐渐变得空空的,只剩下嗡嗡的回声。他仍然是生意的合伙人,一旦失败,他的所有财产和物品都将归属于债主。

穆罕默德·阿卜杜拉仍然是队伍的头儿。尽管在一位有名的巫医那儿领受了一次痛苦的接骨术,他的右肩并没有完全康复。因为疼痛,他无法像以往那样威风而随意地挥舞手杖,所以走路时失去了几分傲慢和威胁。他昂首挺胸的样子现在看上去很夸张,因而显得做作和可笑。在过去,他的咄咄逼人似乎是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恶意,如今却像是一个虚荣的人在故作姿态。他连说话的样子都有了几分不同,有时显得心事重重。阿齐兹叔叔跟他说话时很和气,换做过去可能都不会理他,任他去干自己的事。

运夫人数的增加意味着穆罕默德·阿卜杜拉不得不雇一名监工来协助他。那人名叫姆维尼,来自莫洛哥罗,身材高大,看上去很健壮,在加入队伍的头几天很少开口说话。他凶残的名声为他赢得了“狮子姆维尼”的绰号。他怒目圆瞪,在人群中踱来踱去,似乎要表明自己对这个绰号当之无愧。优素福这一次将随行。阿齐兹叔叔神情愉快、满脸笑容地亲自跟他谈话,说他身边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你现在这么大了,不能再留在这儿,”他说,“否则只会惹是生非,跟坏人混在一起。我需要一个头脑精明的人帮我管事。”优素福对这种赞扬感到不解,但明白哈米德已经要求阿齐兹叔叔此行带上他。他无意中听到过他们谈起他。他并没有听清全部内容,因为阿齐兹叔叔习惯于改用阿拉伯语,而哈米德也试图这样。但他听到哈米德在露台上对阿齐兹叔叔说,他是个紧张、难缠的孩子,需要去见见世面。

“紧张、难缠的孩子,”他当时重复道,“要么此行带上他,要么给他找个妻子。他年龄不小了,上个月已经十七岁。瞧瞧他,完全是个大人了。他在这儿无事可干。”

出发前夕,一场暴风雨袭来。先是上午刮起大风,将扬尘和干树丛吹过路面和空地。中午时分,灰尘已经厚得遮天蔽日,一切都被覆盖上一层沙尘。临近傍晚,风突然停歇,周围一片寂静,各种吵闹的声音都被厚厚的浮尘所掩盖。他们试图说话时,口里满是沙尘。接着大风再起,这一次呼啸中还夹带着雨点,肆虐着房屋和树木,袭击着仍然在户外的所有人。

转而就是持续不停的滂沱大雨,时不时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和远处雷声的轰鸣。运夫乱成一团,货物到处都是,听那叫喊和惊呼声,很可能是有人受了伤。当白天里的一切都变得黑沉沉,运夫们念着真主之名,哀求他发发慈悲,这让穆罕默德·阿卜杜拉怒不可遏。

“真主干吗要对你们这种白痴生发慈悲?”他大声吼道,声音只有他最旁边的人才能听到,“不过是一场暴风雨而已。怎么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哎呀,蛇把太阳吃掉了!”他捏着嗓子说,一边可笑地模仿女人扭动着屁股。“哎呀,厄运临头了!这是灾难的征兆!哎呀,我们的路上会有魔鬼出没!你们干吗不唱首歌来驱除巫术?或者吃点某个巫师为你们配制的恶心粉末?你们不会咒语吗?干吗不宰一头山羊,从它的胃里读出天意?你们这些人成天相信魔鬼和征兆。还自称有教养,那么装模作样。来吧,给我们唱首歌驱除巫术。”

“我愿意相信真主,”狮子姆维尼叫道,“这里并非每个人都害怕。”


发表评论

0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