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之路:海边的1014公里》Epub+Pdf+Mobi+Txt+Azw3 下载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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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之路:海边的1014公里》内容简介

50岁,因为一场官司,雷诺失去了毕生经营的农场,也是她的全部财产和收入来源,仅隔一天,她的丈夫确诊身患绝症,并被告知时日无多。

没收财产的法警就在门外,勒令他们立即搬离,在2015年的夏天,他们被迫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同时,一场朝向西南沿海小径的徒步之旅也就此开启。

100多个日夜,1014公里,1顶帐篷,2本书,几件生活必需品,这就是他们抗衡愤怒、贫穷、饥饿、失望,还有悬崖、绝境和恶劣天气的全部。轻易就分崩离析的普通生活,究竟要以何种方式重启?
·正如所有美好的自然救赎故事里所写,我们的主人公就这样走进荒野,走向海天之间,在那里,她与曾经的自己重逢,她思索爱,思索生命,寻找答案,最终获得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有着从少年起就陪伴在她身边的爱人,这一次,家不再是一栋仅供怀念的砖瓦房,而是一种流动的心境。

《盐之路:海边的1014公里》作者简介

雷诺•温恩(RaynorWinn),英国作家。

结束此次西南沿海小径的徒步旅行后,她成为一名长途步行爱好者,并著有多篇关于自然生态、无家可归者和野外露营的文章。

现和丈夫茂斯以及他们的小狗蒙蒂住在康沃尔。本书是她所出版的第一本书,其第二本书The Wild Silence也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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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评论:

我们早就料到会遇上极端天气。英国的天气不就这样吗,狂风、骤雨、浓雾,甚至偶尔还下阵冰雹。但唯独没有高温,没有那种炙烤着的、令人窒息的热浪。到了午餐时间,我们终于爬出了伍迪湾的阴影,周围再无遮挡,于是我们暴露在阳光直射下。我们分着吃了一根谷物棒和一根香蕉,向西眺望着英格兰最高的悬崖。它高达800英尺,连绵起伏的山体一路延伸到海拔1043英尺大刽子手悬崖,它是整个西南沿海小径的最高点。到那里的路途可谓层峦叠嶂,道阻且长。就连帕迪也承认这些山峰陡峭得毫无人性。大起大落,一如我们的人生。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想从普尔出发。

天气越发炎热了。

“我们买防晒霜了吗?”我的鼻子热得发颤。

“没。”

“那我们要等天气凉快点再出发吗?”

“这样的话,天黑之后我们就会被困在悬崖上了。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找到一块平地就太幸运了。”

“亲爱的,要是我们才30岁,肯定会喜欢这种经历的。”

“可惜我们老了,你能感觉到吧。”

“好吧。”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迈出一步我好像都能听到髋关节在吱吱作响。转过直角弯,我们来到了峡谷另一边的海崖上。我似乎能感受到从岩石路面上反射出来的一浪接一浪的腾腾热气,这让我们本就通红的脸颊变得越发灼热干燥。蔚蓝的海风吹来,穿过我后背与背囊之间的空隙,我张开双臂,想象自己正飞向天际。站在高处带给我的自由动人心魄,眩晕中夹杂着一丝兴奋。我的眼睛水汪汪的,皮肤刺痛,像是在燃烧,远处的威尔士海岸好像更加遥不可及了。茂斯向里斜着身子,贴着峭壁往前走,但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石楠花和咸咸的海风,我正和海鸥一起自由翱翔。

在开始下一个云霄飞车般的峡谷之旅前,我们在一块光滑的岩架上遇到了第一批背包客。他们看起来非常年轻利落,朝气蓬勃,一水儿的蓝色登山短裤和干净整洁的背包。因为他们也是背包客,所以我备感亲切,决定必须要打听打听关于他们的一切。

“你们在哪儿露营?营地还是野外?”

“在野外。但这也太夸张了,一直到6点钟左右,我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找一块平地落脚。但昨天我们哪儿也没找到,最后就在林茅斯酒吧前的那块草地上凑和了一晚。”

“你们要去哪儿?”

“科姆马丁,所以今天我们就要回去了。我们只有周末有空,而且我以前从来没有野外露营过,我已经等不及回家好好冲个澡了。”那个女孩有一头富有弹性的棕色头发,在我眼里她简直干净得一尘不染。我突然感到很不自在,就向下风处走去。

“你们呢,你们要去哪儿?”

我看向茂斯,我们要去哪里呢?昨天以后我就不确定了,但他好像还挺笃定的。

“兰兹角。不过谁知道呢,看天气吧,天气好的话我们也许会走得更远。”

“太棒了吧!真羡慕你们有大把时间。”

我们看着他们沿着悬崖大步走出去,经过海岬时我向他们挥手致意。她居然羡慕我们有大把时间。茂斯把手挎在腰带上稍作休息,我顺势扶上他的手臂,有点烫手,我低头一看,他T恤袖子下露出晒伤的粉红色皮肤。年轻时他的皮肤就是这样,只是现在肘部以上开始变得松弛,皱皱巴巴的,我以前都没注意过。我们真的还有时间吗?

茂斯有一顶绿色的帆布帽子,戴在他头上活像个蛋糕盒。但怎么说也比没有强,我怎么就忘了也带一顶来呢?我感觉我的头皮都要烧着了,鼻子一阵一阵地痉挛。我们原以为晚上就能到达大刽子手悬崖,但显然我们离成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好一个望山跑死马,远在天边的地标仿佛拐个弯就能到了,但殊不知,在拐弯前我们还要征服多少个峡谷、海湾甚至荒原。

“我的头要着火了。你有手帕之类的东西吗?”我们向霍尔兹顿走去。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但日头依然毒得很。

“早说呀——我以为你那么多头发根本用不着帽子呢,我包里还有顶旧的麻料帽子。”

这顶破帽子边沿只有1英寸,是很久以前我们在伊比沙岛的一个嬉皮士市场买的。我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把它扣在脑袋上,谁承想顿时滚烫的热气直冲天灵盖,其保温效果堪称一流。

我坐在一根弯曲的山楂树枝上,望着远处的刽子手悬崖,夕阳西沉,藏在它身后。帐篷搭在低矮的金雀花和石楠丛中,茂斯坐在那里记着笔记。我们吃了米饭和豌豆罐头,稍微垫了垫肚子。我的脚蹭着光秃秃的地面荡来荡去,一不小心就被树枝抽了一下。我顺势低头,偶然瞥见一块碎石,真是件完美的工具。我拿着它在地上挖了又挖。完美。

“茂斯快来,过来看看我做了什么。”

他跪了下来,然后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是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

“白痴,你看,这是一蹲厕啊。”

“天呐,还真是,哈哈,我先来啊。”

我热了热最后一袋肉丸。明天就会有钱了,就可以在科姆马丁买口粮了。

“今天的第二顿饭,我们要变成霍比特人 [8] 了。”

听到东边传来的“扑簌扑簌”赶路的声音时,天几乎黑透了。一行四个二十多岁的男孩背着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轻快地走过我们身边。

“我们有同伙了。你看到他们的装备了吗?他们肯定带全了所有东西。”茂斯看着他们走过。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年轻的时候也像他们一样。

“我打赌他们是要去科姆马丁,趁酒吧还没关门就赶紧赶过来。”

“别说了,别在我们只能喝水的时候提‘啤酒’两字儿。而且剩下的水只够明早沏茶了。”

一路下山到科姆马丁,就能看见海滩上漂亮的德文郡小村庄。据说这里有全英格兰最长的乡村街道,蜿蜒3公里多,一直延伸到狭窄的山谷里。我们在海滩附近闲逛,四处搜寻着一个目标:自动取款机。然而除了小饰品店和咖啡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找到。我们试着去了旅游信息办公室,希望他们能给我们指个路。一进去,三位老妇人在柜台后面站成一排,她们抬头看着我们,窃窃私语,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向我们点头致意。

“茂斯,你去问问,你可是妇女之友。”

“你就恭维我吧。”

我们把包放下倚在门边。

“女士们,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我们一直在找自动提款机,但似乎运气不太好。你们能给指个路吗?”

她们拖着双脚挪动了几步,一边互相推搡,一边咯咯笑着。

“当然,我们很乐意帮忙。到左边的杂货店去,阿米蒂奇先生会给你现金,但他们绝对猜不到会有人来。”

“不好意思,我不姓阿米蒂奇。”

两位女士交换了一下眼色。

“不是,你当然不是,但没关系,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们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离开的时候,茂斯困惑地回头看了看,却看到那三位女士正向他挥手。我们背上背囊就离开了。

背囊里装着补给,钱包里装着仅有的25英镑,我们手里端着薯条,大热天坐在海滩上,靠着岩石,鼻子就要被呼出的热气融化掉了。这本来可以是很平常的一天。因为我们住在威尔士,离海边很近,所以经常来海滩放风。孩子们整日地埋在沙子里玩,一不小心就会把充气橡皮艇炸掉。记忆中还有一些其他碎片,金枪鱼三明治、在沙滩上挖洞、跳进深水潭……他们在自由的环境里长大,可以在森林、山脉和海滩上漫步。即使现在,他们都已经离家好几年了,每当我踩在沙滩上,心头还是会浮起一阵轻微的失落感。但我知道我必须克服这种情绪,不然整个夏天的每一天我都会生活在沮丧之中。

一个小男孩提着一桶水跌跌撞撞地跑上沙滩,准备挖沙堡的护城河。他的妹妹抓住把手,想挡那个倒水的人。他们的父亲不知从哪里突然跳了出来,抓住男孩,上来就一通打。

“我告诉过你,不能和你妹妹打架。”

那男孩扭动着身子跑开,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母亲站了起来。

“你有必要这样吗?”

“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一个愤怒的父亲,对他的孩子言传身教,养育了一个愤怒的男孩。奇怪,海滩似乎有同时唤醒人类最好和最坏一面的魔力。

“我本来想说去游会泳吧,但我现在觉得应该继续前进了。”茂斯站起来,掸去了他背包上的沙子。

“是啊,该走了,阿米蒂奇先生。”

我们艰难地越过陡峭的山坡,穿过村庄,天气越来越热。装着新补给品的背囊重了不少,我拖着它走了一路,所到之地尘土飞扬。我低着头跟着茂斯的脚步沿着小路往前走,他几乎也是趿拉着步子蹭着走。这天气简直热得让人受不了。出乎意料的是,前方薄雾中若隐若现着一片宿营地,宛如沙漠中的绿洲一样给人希望,它正好搭在海岸小路上。

“要住吗?我们问问多少钱一晚?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今晚就不用费劲找地方野营了,还可以洗个澡。”茂斯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在乞求。

“我们先问问看。”

宿营地上住着很多家庭,孩子满地跑,一些自行车支在帐篷边,还有一些老夫妇们,牵着各自的宠物狗,这里真的有很多狗。

“一顶帐篷要15英镑。”

“15英镑?我们的帐篷很小,挤在角落里就行。”

“一口价,无论大小。”

“但我们没有车要停,我们只是沿着海岸线步行。”

“好吧,你应该早说的”,营地服务员指着门边的一张硬纸板说,“背包客每位5英镑”。

10英镑。够我们吃一个星期干粮了。茂斯坐在塑料椅上,用一块蓝色的波点手帕擦着脸。

“好吧,就住一个晚上。”

淋浴的水很烫,也没有时间限制,我可以放开了洗个痛快。我在氤氲的蒸汽中放松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也许因为疲劳,又或许只是一秒钟的放空,我无法停止哭泣。我仰起头,任由流水淌过脸颊,似乎脱了一层皮,流下了一层汗、一层苦涩、一层悲伤、一层失落、一层恐惧。但只有一层而已。我哭哭啼啼地抱怨着,心想,我不能放任这些情绪控制我。

我用超薄的快干毛巾快快地把自己擦干,然后在小小的盥洗包里翻找牙刷。一没拿稳,牙膏、发绳和卫生棉条都散落到地板上。卫生棉条?我震惊地捡起来。出发时我装了一些,以为很快就会用到,但当我把它拿在手里时,我突然意识到,最近的生活太过于兵荒马乱,以至于我都没有注意到其实已经有三个多月没用过它了。真的吗?让一个无家可归的更年期妇女背着背包走完1014公里。开什么玩笑。不过也好,经过这么一番超负荷的负重运动,至少我不用担心得骨质疏松症了。

一番梳洗后,我和茂斯都精神抖擞,整装待发。但通往伊尔弗勒科姆(Ilfracombe)的小路却千回百转,斗折蛇行,再加上令人头昏脑涨的高温,很快我们就又变得和前一天一样又累又脏了。但小镇仿佛迎来了季中旅游高峰,婴儿车、老年助行器和身穿涤纶衣服的人们穿梭不停。当然,飘散在大街小巷的还有食物的香味,这对我们简直是一种折磨,而且每个角落的香味还不尽相同。然而,在营地挥金如土的代价就是我们现在只能望梅止渴。

一对戴着草帽的老夫妇牵着一只查理王猎犬从旁边走过。

“我们来这儿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不像话的事情,这么做是不对的。”

在港口的尽头,人们正围着雕像拍照。旅行前不做攻略的好处就是,它总能给你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天啊,这可够大的!”眼前一座高达20米的巨大青铜铸像耸立在港口上空。许多人一边发出啧啧声,一边摇着头匆匆走开。茂斯从地上拾起一张传单,肯定是有人匆忙离开时丢掉的。

“上面说她的名字叫维里蒂 [9] ,是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的作品。怎么会放任他做出这么个东西来?他在这里不是应该早买下画室和房子了吗?”

“那它究竟代表什么呢?”

“很明显,真理和正义。”

“正义?我告诉他什么是正义。”这座雕像是一个孕妇,右半边的孕肚完好无损,左半边的横截面暴露在世人面前,展露着胎儿在子宫里的样子。她高举着一把剑,另一只手将象征正义的天平藏在身后。“难怪会把天平藏起来。把真相藏在能分散视线的东西后面,这不就是英国司法的真实写照吗?谁都可以是正义的一方,只要他有能力颠倒黑白。”

“就是这么回事。”一位老人坐在我们旁边的长凳上,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很是潇洒利落。我们停下来聊了一会儿。他是一名退休的廓尔喀士兵,后来留了下来,一生都在为英国和女王效忠。“但现在我不那么肯定了。我们就住在附近,女儿想在花园里给我们建一座平房,我们老了以后就住在里面,她住在我们的房子里,这就可以照顾我们了。但市议会觉得这不符合小镇的风格。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赫斯特正计划在他拥有的位于小镇边缘的一个农场上为数百户人家建造一个住宅区。如果这座雕像真是他设计的,那我们可以肯定这住宅区不会是维多利亚式的别墅。而且,我也认为他百分百能拿到规划许可。”

“我觉得他不会。”

我们分着吃了一袋薯片,然后尽快离开了伊尔弗勒科姆。我们在山上扎了帐篷,下面的小镇依然灯火通明。今天真是累得要命。要不是这么疲惫的话,我们这一天也都会忙着欣赏迷人的景色,一刻不停地“咔哒咔哒”地拍照。但我们只能一门心思地专注于脚下,想着快些赶路。

“你看那是什么?”我看到大海里有一团东西,以前从没见过。

“一团什么?”

“西边,沿着海岸往前,大陆尽头那边。”

“看起来像个岛。”

“难道已经到了伦迪岛了吗?我敢打赌,我们离威尔士越来越远了。看,陆地的尽头就是海岸线由西向南的拐点。”

“都走了这么远了啊。”

我们沿着悬崖边漫步,这里的野花都没过了脚踝,这本该是件惬意的事儿,但是从刚刚经过布尔角开始,茂斯的脚步变得越发缓慢,他甚至抬不起腿来,一步一步拖着,慢慢地也走了几公里。太阳落山的时候,我摘了一些野生百里香和蒲公英的叶子,把它们拌到米饭里吃。第二天早上,我们到了伍勒科姆,这是我们徒步旅行的第九天。按照帕迪·迪利翁的计划来说,我们四天前就该到了。但他的时间表对我们来说似乎毫无借鉴意义。比起在海滩上踩着软绵绵的沙子一步一陷地走,踩在悬崖上的坚实地面于我们而言是一种解脱,这省劲多了。顺着悬崖走,就到了百格角(Baggy Point)。即便现在头脑一片混乱,身体疲惫不堪,眼前的景色仍旧美得令我无法呼吸。走了很久,伦迪岛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威尔士的海岸线蜿蜒向北,逐渐消失不见。我能坦然接受,放心地让它在地平线上消失吗?还是我仍然需要它停留在视线范围内给我一丝安全感?我不知道。往西走,至少得走64公里,就是哈特兰码头那里,海岸线将再次陡然拐向南方。夕阳西沉,我们在野花丛中搭起帐篷,又掐了很多蒲公英就饭吞下。

“小时候我妈妈不让我吃这些,她说吃了会尿床的。”

“就你现在每天晚上进出帐篷的次数来说,我觉得多吃两口也没什么差别。”

“我们坐巴士到河口转转怎么样,就不去巴恩斯特珀尔和比迪福德了。”

“可以是可以,但还得过几天才能收到足够的钱,而且布劳顿洞穴看起来真的很好玩。那里巨大的沙丘里堆满了由风吹来的贝壳。”

“好,但如果你的腿太疼或者太累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坐公交车,好吗?”

“好。”茂斯的脸被晒得通红,却依旧难掩倦容。

白色的粒状沙丘顺着托河口滚滚而下,这是一种像珊瑚一样的细沙,一点也不像沙子。托河口似乎是个无底洞。它是英格兰最大的沙丘生态系统之一,植被覆盖率高,各种昆虫在此繁衍生息。行进途中我并没有仔细欣赏周围的景色,我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因为干燥而大块脱皮的鼻子上。其中至少有1公里半的路上,我都保持斗鸡眼的姿势撕着死皮。茂斯蹲下来用手搅和翻看着贝壳沙丘,又看看他的脚。忽然间,我们仿佛从沙漠的阴霾中解脱出来,眼前是一位装备齐全的突击队队员,一位真正的身着迷彩服、持枪的士兵。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么多迷彩图案,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双手抱头倒在地上,是立正站好,还是赶快跑开。

“恐怕今天不能再往前走了,你们得掉头回去。”

“我们不能回去,我们要向前走。”这么说太蠢了。但茂斯似乎并不担心。

“嗨,老兄,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演习?”

“是的先生,所以你们不能过去。”

卡车后车厢的帆布帘一掀开,20多个士兵鱼贯而出,迅速卧倒在沙丘上。

“我们回不去,茂斯身体不好,我们要去布劳顿坐大巴。要是往回走我们就赶不上了。”我看上去应该够绝望了吧。

“稍等一下,我看看有什么办法”,几秒钟之后,大兵拿着水壶回来了。

“待在这儿别动,我们会带你们一起出去的。但你们没看到‘沙丘关闭’的路牌吗?”

“没有。”

“待着别动。”士兵们把他们的装备扔进卡车。举起他们巨大的背包和腰带,仿佛它们什么都不是。他们也把我的背囊拿走,和他们的堆在一起。离近点看,那个士兵看起来还是个男孩。

“这是什么?你管这个叫背囊吗?感觉就是个手提包。”他们都笑了,然后又拿走了茂斯的。

“小菜一碟。我们洗澡时候的负重都比这个重得多。”

当我们被塞进卡车后座时,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帆布帘子放了下来,我们挤着坐在一起。他们或许比很多人更自律,身体状况也更好,但很快我就发现,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过得很开心的年轻人。挤在高温的车厢里,我意识到这些孩子随时都可能进入战区。几周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受伤或死亡。年轻的生命甚至尚未开始就结束了,到底为了什么呢?

“我们去哪儿?”

“不能说,先生。事实上,最好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卡车行驶在柏油路上,但还是一路颠簸。不过很快它就停了下来。

“好了,你们走吧。”

我目送卡车离开,它拐了个弯就消失了。但我为车里那些慷慨的人们祈祷,希望他们能永远像刚才一样充满生机。公共汽车把我们带到巴恩斯特珀尔,然后我们又搭上了另一辆向西行驶,去韦斯特沃德霍的大巴。我觉得自己作弊了,但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

我们到了韦斯特沃德霍。它的灰暗使我惊讶,预料之外的景象又让我不知所措。因为它名字里的感叹号 [10] 让我期待会看到什么精彩的东西。但目之所及,所有事物的浮夸程度都不及名字本身。帕迪说,这个小镇是以查尔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的小说命名的,包括这个感叹号。也许那本书更有趣吧。

这个见光死的地方让我们感到有些疏离和迷失,茂斯表现得有点不高兴。尽管我们的钱包在不断缩水,茂斯也必须要来杯啤酒振奋一下了。我们坐在一间阴暗的酒吧里,俯瞰着下面的水泥人行道,当海浪冲破海堤,孩子们就在那里玩躲避海浪的游戏。茂斯默默地喝着他的啤酒,我拿了一杯冰水来冰一冰我的额头。

“酒吧问答,朋友们,来参加吧,很有趣,还有奖品。”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的圆滚滚的小个子男人硬塞给我们笔和纸。“只要50便士就可以参加,有机会赢得10英镑的头奖。来吧,不亏。”

“好吧。”

“茂斯,那可是50便士啊。”

“50便士能买什么?万一我们赢了呢。”

那小个子男人很快就组织起了三个阵营,我们肯定会输得一败涂地了。

“那么,让我们从电视类的题目开始吧。”

“我跟你说这就是浪费钱。”

“接下来是体育类题目,在一级方程式赛车比赛中……”

我们在这儿干什么?

“黑猪号的船长是谁?”

茂斯跳上座位,在纸上潦草地写下:普格瓦什船长 [11] (Captain Pugwash)。

“最后一题,什么东西曾在1961年升起,又在1990年倒下。”

我会这题,我会这题,是柏林墙。也许我不应该为区区50便士就发脾气。

“获得10英镑奖金的人是……酒吧里的一家人!”

他们拿起那10英镑,立刻回到吧台又喝了一轮酒。

“排在第二位,将拿到5英镑奖金的是:背包客。”

我们跑去拿我们的背囊,领取我们的奖金。

“优胜者要再来一杯吗?”

我在栏杆下面踢了茂斯一脚,他眯着眼睛瞥了我一眼。

“不了,对不起,我们得走了。”

“嘀嘀哩嘀嘟嘟嘟”,我们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小路上。海浪冲破我们前后的海堤,但不知怎么地没打着我们。小酒馆的胜利鼓舞了我们,我们甚至毫无根据地认为事情可能会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我们一边哼着《普格瓦什船长》的主题曲“滴滴哩滴”,一边逃离了韦斯特沃德霍。短暂的兴奋过去之后,我们又要面对无处扎营的难题。所以最后只能在黑暗中,踩着斜坡上的一片欧洲蕨和荆棘,勉强歇下脚来。在重力作用下,我们半夜醒来,发现连人带睡袋一齐滚到了帐篷门口,蜷成一坨。我们贴在地面上,海浪轰隆隆地打在沙滩上,海离得很近了。但与其说是听声音听出来的,不如说是直觉。我们把帆布背包堆在帐篷门边,把脚搁在上面,绷紧膝盖,我们几乎是站着的。

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我们在荆棘丛中蹒跚而行,膝盖打不了弯。我意识到,我们是在一块由石头和黏土构成的悬岩上露营的。那是一块悬崖边的、即将垮塌的土地。

热气渐渐升腾到悬崖之上,在前往格林克利夫(Greencliff)的路上,我们仿佛被裹在一件透不过气来、令人窒息的斗篷里。层层叠叠的黑岩裸露在空气中,看起来这片黑岩起于比迪福德,一直延伸到悬崖边缘,然后化身狭长的岬角蜿蜒入海。它曾被开采出来用作燃料,散布在这片海岸上的石灰窑则是最大的客户,他们把威尔士的石灰石变成肥料和建筑材料。现在,比迪福德黑岩被用作艺术家的颜料,因此各大时尚艺术画廊赚得盆满钵满。

气温越来越高,我的鼻子红得发亮,新皮在旧皮脱落之前又被晒伤了。茂斯绊脚绊得更厉害了。他摔了一跤,还擦破了胳膊,这还是头一回。不知是疼痛所致,还是劳累过度,茂斯抖个不停。

“我得停下来了,你能把水壶递给我吗?”他咕咚咕咚地喝着水,好像喝多少也解不了渴,在壶里还剩下一点水的时候他停下了。昨天我们在韦斯特沃德霍的酒吧里灌满了水,但大部分都在昨晚喝掉了。现在离可以接水的地方已经很远了,除非我们往内陆走,希望能敲开本地人的门,请他们施舍些水给我们。

“我们继续走吧?看情况我们一会儿会路过巴巴库姆悬崖附近的一条小溪。”

“我尽力走。”

我们慢吞吞地往前挪动,茂斯走得越来越慢,我也越来越焦虑。当我们穿过干涸的河床时,下午的天气已经酷热难耐,像是要烧出火星来。没有树荫,没有遮挡,只有崖顶、大海和天空。3点钟的时候,茂斯扔下他的背包,躺在地上。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做不到,我一直在发抖。”

“你中暑了吗?还是太累了?”

“我想回家,睡在自己的床上,再也不醒来。”

我躺在他旁边的草地上,望着天空。想都别想。不要让这种想法冒出来。我坐起来,找到眼镜,看了看帕迪的地图。

“我们快到一个小峡谷了,名字应该是佩珀库姆。那里有条小溪,还有树荫,我们可以避避暑。冷静一下就会感觉好些”,温度持续升高,我能感觉到身上所有水分都在快速蒸发,我就快变成一张羊皮纸了,“不行,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我走不动。”

“好吧,那把包留在这儿,我去看看。”我离开茂斯,独自去探路。没了背包的重量,我感觉靴子里仿佛装了弹簧,肩膀上绑了气球,但内心的焦虑很快又占了上风。不要让这成为现实。别让茂斯的状况变得更糟,求你别。

沿着狭窄的山谷两旁青翠的树木和矮树丛,朝着哗哗的水声和大海的方向走去。我蹲在这条清澈流淌着的救命水旁,把冰冷的溪水泼在我灼热的皮肤上,我确信我听到了脸上嘶嘶的响声。我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捧着水喝,然后把两升装的瓶子灌满,再爬上山。

“你得下来。树下凉快很多,到那里你就会感觉好多了。再走半个小时,净水药丸起作用之后,你就可以喝到新鲜的溪水了。”我没告诉他其实我刚喝了一品脱 [12] 的冷水,而且压根没考虑细菌的事儿。

我们在绿荫下打了一个下午的瞌睡,直到一个黑毛球跳进小溪里,然后“扑腾扑腾”又跳进去五个。

“就是这样,孩子们,跳进去凉快凉快。”那群西班牙猎犬的主人们站在桥上,衣袋、帽子、手杖样样齐备。幸好我已经打完水了。

“呃,你们好啊。多么惬意的一个下午啊。你们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

“今天没走多远,天气一直很热。”

“是的,挺暖和的。那你们要去哪儿?”

“兰兹角”,我还是说不出口我们要去普尔,只是想到它都觉得可笑。

“兰兹角?哦,兰兹角啊。”那个高个子,反应很快的男人看着旁边的女人点了点头。“我听说你可能从这边来。我们是从南德文郡来的,明天就要回家了,所以很遗憾我们不能见到你了。太不巧了。好了,该走了,希望你们这趟旅行能赚多一些。我们走吧,男孩们。”一股黑色的浪潮从小溪中一跃而起,在小路欢快地上蹿下跳,朝着内陆进发。

“赚钱?我们遇到了些什么奇怪的人啊。”

“太奇怪了。我们到海滩上去吧,这些树下面越来越冷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因为通往海滩的是条极陡的下坡路,这意味着我们最终还要一路爬回来。

黑岩上散布着许多光滑的,被海水侵蚀过的石头,被低潮期的海水持续冲刷着。我们坐在灌木丛生的树荫下,躲避着傍晚的阳光。尽管是夕阳,但对我们已然通红的皮肤仍有杀伤力。唯一安慰的是,带有阳光余温的鹅卵石让酸疼的肌肉稍稍有了一丝缓解。海浪来来回回拍打着海岸。茂斯浑身颤抖,身上却热得像着了火,他的关节很疼,而且一阵阵地感到恶心。

“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如果我要死了怎么办?”

“你不会死的,可能就是中暑而已。不管怎样,这个病不会在下午发作的,起码能挨到晚上呢。”

茂斯知道黑暗即将来临,所以他时刻保持警惕,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草丛里的每一次沙沙声都是他的死敌。我们知道变故不会突然发生,在触底之前我们还有很长一段下坡路要走。我们俩都很紧张。在我们离开农场之后,在我们打包行李准备出发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走一段很长的路,这会给我们一些空间来思考问题。现在是时候了,该谈谈我们所感受到的巨大的损失了,是时候冷静地面对一个因为皮质基底节变性而被彻底改变的未来了。但我还没来得及想太多,我们主要谈论的只是食物、高温天气和下雨天。我拖着步子,沉重地走着,就好像我的头被蒙在纸袋里,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是偶尔把它拿出来晃一晃,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前面,我竟从这种机械的运动以及茫然的状态中得到了一种奇怪的满足感,我不想思考。但看到茂斯挣扎前进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想法:把他拖到这里来是不负责任的,我这样做是多么愚蠢啊。很明显,他的病情正在恶化。如果我们不来徒步旅行,他就不用每天忍受这种撕裂肌肉般的折磨了。我几乎不敢看旅行指南。仅从我瞥见的那些细节我都可以看出,旅行很快就会变得更加困难了。如果我提议的这次疯狂的旅行会加速茂斯的病情呢?那完完全全是我的错。毕竟我们的咨询顾问曾告诫过我们:“不要累着自己,不要走得太远,在楼梯上都要小心。”但在那些筹备步行的日子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离开威尔士,要逃离那个地方,忘掉我们已经失去家园,忘掉家人们分散在了全国各地,忘掉茂斯生病的这个事实。我曾经听过斯蒂芬·霍金的一次演讲,他说:“我们的过去决定了我们是谁,没有它,我们也就丢失了自我。”也许我想要失去我的身份呢,这样我就可以创造一个新的了。

“你今天吃普瑞巴林了吗?”茂斯的医生给他开了这种药,不是为了抗抑郁,而是为了缓解神经疼痛。它似乎很有效,但我不知道它是如何能在减轻疼痛的同时,又不产生抗抑郁的效果。

他看起来确实慢了些。痛苦的确少了一点,但茂斯也不太像他自己了。

“没有,我在百格角(Baggy Point)吃掉了最后一片。我忘了说,你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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