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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这是长跑比赛的现场,也是运动员受伤和堕落的人生舞台。

长跑名将贝尔特布赫纳再次站在欧锦赛的跑道上,从比赛开始就进行了强有力的冲刺。但是他还能赢吗?

在看台上,一名记者曾经是布赫纳的贝洛、好朋友和圭宇,注视着这场25圈的艰苦比赛。(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朋友们)他的回忆在这一圈的旅途中再次苏醒。无数的场面再次引人注目:他们两人在集中营初次见面时,布赫纳在逃亡期间发现了运动天赋,战后再次见面,布赫纳首次登上跑道,他们顽强的训练,他们的胜利,他们打破的记录。当然,还有这位记者的失望和他对布赫纳逐渐沉没的证词。

这是运动员的困境,也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生活困境。我们因为绝望开始冲刺,因为恐惧突破了自我。我们为了面包运动。但是进入新的舒适区的我们,拥有面包的我们,能保持那单纯的初心吗?

作者简介:

西格弗里德伦茨(1926-2014),现代德语文学的重要作家,与君特格拉斯、海因里希伯尔一起称德国为“战后文学三驾马车”。

伦茨18岁时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被俘。在英国获释后,他前往汉堡学习哲学、英国和德国文学史,并从1950年开始担任德国《世界报》的编辑。1951年,伦茨以处女作《空中有苍鹰》惊艳德语文坛,此后笔耕不辍。1959年出版的《面包与运动》是德语文学界为数不多的成功的体育主题小说。他最重要的作品《德语课》出版于1968年,获得了国际声誉。

伦茨的创作体裁非常广泛,除小说外,还出版了多部话剧、广播剧、电影剧本、散文集、短篇小说集、儿童书等。这些作品为西格弗里德伦茨带来了德国书业和平奖、法兰克福歌德文学奖、托马斯曼奖、巴伐利亚文学奖、盖尔哈特豪普特曼奖等众多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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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评论:

克罗纳特走进更衣室,特娅仍和我们待在一起。

她默默不语,很长时间都默默不语

有时,她嫣然一笑,然而她又很羞怯,不知如何是好——她仿佛是游动在两条疑心重重的梭子鱼之间的一条鳊鱼。克罗纳特的声音终于从褐色更衣室传出来,他的声音如暴风雨般洪亮,响得足能把涂沥青的屋顶穿破。

他拼命给运动员们鼓气,推着他们从门口走出去,并向一位穿吊带裤的裁判员挥挥手,让他过来,这个裁判员应注意叫运动员们排成双队走进比赛场地。“会不会下雨?
”贝尔特问道,同时指着特娅的伞。是,可能要下雨,也许肯定要下雨,因为,至今为止,体协举行锦标赛总是遇到下雨天气。

克罗纳特欢欣鼓舞地走出更衣室,朝我们走过来。他先是打量我的鞋子、裤子,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或者说,落在我手上的两个金属制成的假指上。假指是战俘营生活结束时,同伴们特意给我做的,以弥补我一只手的缺陷。

这张布满粗毛孔的脸又转向了贝尔特。他端详贝尔特一番,同时嘴里还咕哝着什么。这个情景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好似还清清楚楚地听得到他的声音。

然后,他的声音容不得你来回答,容不得你表示推却“今天准是个伟大的日子,小伙子,相信我,你作为客人一定要参加我们的比赛!”贝尔特脸上显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呼吸也急促起来,犹犹豫豫的,而克罗纳特不停地点头,很清楚,他坚持要贝尔特参赛,贝尔特的答话已到嘴边,见此情景又不得不咽了下去。“讲定了。”克罗纳特说。

“为什么不呢?
”我说道。特娅说了声“哦,是该参加”,随即转动起她的雨伞。贝尔特不知如何是好,望着渡船码头。

最后,他留了下来,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在齐胸高的木栅栏旁边,特娅待在我们中间——克罗纳特把她像一件行李那样交给我们照管,我们观看着港口运动员们的体协锦标赛。

我们观看比赛时,不得不用纸折成盔帽戴在头上遮阴。锦标赛没有预赛,没有复赛,每个项目都是决赛,运动员们都清楚成败在此一举。

不过,尽管只有决赛,我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疲惫的目光,看不到失败者伤心痛苦的表情,也看不到获胜者欣喜若狂

在这个千疮百孔的比赛场地上,在这个贫穷的港口体育协会,到处都只看到比赛的欢快气氛,只看到对比赛心满意足的情绪。是,我还看到比赛后,运动员的未婚妻、妻子和孩子们潮水般拥向比赛场地,他们为胜利者欢欣鼓舞,也为失败者欢笑,他们对胜负双方都表示热烈庆祝,这样做只是因为他们参加了比赛。嗨,这个星期天,在港口的这个星期天,我永远都难忘

在鱼类加工厂散发出的恶臭味里观看的这场锦标赛,我永远都难忘。

比赛中没有创出令人欢欣鼓舞的成绩,连体协纪录也未达到,但是,我当时看到,体育运动无须是悲剧,比赛场地无须是拿运动员做牺牲品的祭坛……

运动员们表现出了朴实无邪的献身精神,表现出了愉快的心情与顽强拼搏的毅力。一个粗野的老太婆迸发出激励人心的呼喊声“道夫,阿道夫!”一个未婚妻隔着木栅把一个啤酒瓶递过来,作为对心上人的安慰。这让人忘记了这个晴朗日子的烈日酷暑,忘记了自己正观看一场冠军争夺赛。

贝尔特以为克罗纳特已经忘记了邀请他参赛的事儿。因此,贝尔特显得非常轻松愉快。他确实以为,他们现在不会再来喊他去参赛,因为所有项目的赛事都已经结束,推铅球比赛已经结束,投标枪和掷铁饼的比赛也已结束。

就在这当儿,克罗纳特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再次提出恳切的邀请“小伙子,现在来露一下我们客人的身手吧!”贝尔特摇摇头表示拒绝。“所有项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他说。然而,克罗纳特却欢欣鼓舞地回答说,现在就要进行一项最重要的决赛,几分钟后就要开始“纪念卡岑斯泰因五千米长跑赛”。

是啊,港口体育协会向来就有这赛跑传统,“了不起的卡岑斯泰因”就是这方面最好的一个例证。我知道,贝尔特的沉默不语中含有一种指责意味

我知道,他在这一时刻非常埋怨我,因为,他迫不得已参加比赛是我的过错。这时,克罗纳特问贝尔特以往是不是参加过长跑。

我替贝尔特回答说“只是在撤退途中和逃跑时进行过。”“那是锻炼赛跑的最好办法啊!”克罗纳特嘴里咕哝着,“但不是更好的训练。”接着,他带他去更衣室……

贝尔特和其他十二名长跑运动员站在起跑线上。

克罗纳特为他搞来运动衣、钉鞋,甚至还弄来一条红橡皮带,他把带子束在贝尔特头上,避免他的长发披散到脸上。站在贝尔特旁边准备起跑的是霍斯特·梅维乌斯。

他是个高个子年轻运动员,头发鬈鬈的,脸上显得十分严肃。他是船舶油漆工,对,这次比赛他获胜希望最大。“只有霍斯特会获胜。

”特娅说,因为大家都把霍斯特看成是“了不起的卡岑斯泰因”的接班人。他们都喜欢港口体育协会的这位高个子的年轻人,这一点起跑之后我立刻就感觉到了。我听见所有的人,,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呼喊着他的名字。

这个人们公认的最有希望摘取桂冠的人刚起跑就一下子吸引了观众。哦,他把他的对手远远甩到了后面,但是他却摆脱不了一个人贝尔特紧紧跟在他后面咬住不放。前八轮霍斯特领先,并保持着一定速度。

此后,贝尔特追了上来。他迈着急槌擂鼓般的步子,强健有力,身体微微前倾。就这样,他从霍斯特身旁冲了过去。

霍斯特·梅维乌斯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忐忑不安和十分惊愕的神情,他对竞争对手的充沛体力极为惊讶,竟然不知所措。前八轮过后,贝尔特开始途中冲刺,霍斯特就像路边的一个里程碑石很快被抛到了后面,好像冲刺过去的竞争对手的呼吸声给奔跑的霍斯特施了魔法,或者使他变得瘫痪了似的……

观众沉默了下来,他们对此感到疑惑,而且惊讶贝尔特没有减速,而是在赶上最后几名对手并领先一圈后,再次开始冲刺,好像是在释放自己心里的怨气。是,这次比赛看上去像是成了一种报复,成了一种对促使他参赛的克罗纳特和我进行的报复。

他没有松劲儿,他要向他们显示一下自己的身手。观众早已停止呼喊霍斯特的名字。

一位陌生的偶像出现在煤渣跑道上,一位陌生的国王出现在煤渣跑道上,这位国王显然已把他们至今信赖的人击败了,远远甩到了后面,并以此降低了那个人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

不错,贝尔特冲倒了他们的宠儿,并使他们陷入迷惘,动摇了他们原先的倾慕……

贝尔特领先二百多米获得胜利,他甩开霍斯特二百米率先通过终点。

观众怀着多么激动的心情在看着他!他们打量着他,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们兴奋地把他团团围住,仔细端详着他的双腿、他的胸脯和他的面孔!霍斯特双唇已失去血色,他终于……终于到达终点,第一个对贝尔特表示祝贺。

观众简直无法相信,他们激动地拼命鼓起掌来。“您的朋友,他跑得真好。

”特娅说……

我现在还记得,手握秒表的计时员们赶忙走到一起。他们显得不相信的样子,彼此校对着按出的时间,相互交谈着,最后就一个中间值达成一致意见。

然后,他们一起朝贝尔特走去,所有在场的计时员都郑重其事地走到贝尔特身边,其中一位向贝尔特递过秒表,让他看按出的时间。“您的朋友是我认识的最好的赛跑运动员,”特娅说,“他赢得了奖品。

”但是,他们没有把奖品授予他,他没有能得到这份奖品,因为他们的章程没有明文规定一个客人可以获得奖品。霍斯特则可以把一尊青铜制成的运动员雕像捧回家去……

我还记得优胜者授奖仪式的情景。授奖仪式开始时,胖乎乎的克罗纳特腋下夹着奖状和奖品,他那布满粗毛孔的脸上神采奕奕。不一会儿,太阳消失在乌云背后,随后便起风了,接着就下起雨来。

大家意想不到,一场大雨像是突然袭击似的开始了。我们浑身湿透,赶忙躲进更衣室,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一股脑儿地打在更衣室的沥青屋顶上。我们在更衣室等候渡轮。

在狭窄的走廊里,贝尔特站在我旁边,紧紧挤着我的肩膀。走廊里充满了大家的身体散发出的温暖的热气。贝尔特的呼吸平静下来,长跑的疲乏已经消失。

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向他祝贺,因为我总是担心他不会接受我的祝贺。尽管我们紧紧挤在一起,我却不敢接触他的目光。突然,他的一只手顺着我的手臂往下触摸,触到我的两个金属假指时,惊了一跳,又缩了回去。

过了一小会儿,他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顺着我的另一只手臂往下触摸,直至触到我的手,他一声不吭地掰开我的手指,紧紧抓住,终于说道“情况不严重,我的老朋友,你不要为我担忧,我感觉很好。这是一次轻松愉快的长跑。我好长时间没有这样良好的感觉了。

”我没看他一眼,说“你应继续努力,贝尔特,真的,你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长跑运动员。你不应就此中止。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一次长跑比赛,一个新手奔跑中竟如此自信,竟如此令人信服。

”贝尔特没回答……

停泊在码头的渡船拉响了汽笛,就要出发。

我们冒着雨,跑过场地,跑过一个个小水坑,跑过板结的沙坑,跑过运动员和观众——特娅的担心终于证实是有道理的。克罗纳特最后一个登上渡轮甲板,他一只手拿着公文包,里面放着奖状。

他两条腿几乎还没踏上船,就四下寻找,寻找贝尔特,终于在烟囱旁边找到了我们。他再一次祝贺贝尔特——这已经是第几次祝贺?
——随后他一边用一块大手帕揩干他那铅球般圆溜溜的脑袋,一边就开始做贝尔特的工作。他小心谨慎地走到贝尔特跟前,询问其生活情况,并邀请他去他们的协会饭店。

港口体育运动员们总是在那儿就餐。“在那儿,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们便随他去那儿谈谈。

那是个很不错的酒吧间前面是就餐的餐桌,后面是协会的房间,中间有一道能滑向两侧的推拉门隔着。协会的房间是个舒适的喝啤酒逍遥宫,裱糊纸已被烟熏坏的墙上挂着港口体育协会的各种奖品锦旗、奖牌、彩带、纸板银冠、照片

嘿,还有运动员的微型铜像。

这些铜像很难看地摆为两行,表现的是运动员们比赛——投标枪、跳远、推铅球——时的关键动作形态,这些形态丝毫没有流露运动员们艰难或是紧张的神色,而是表现他们在平静轻松地掷铁饼或是掷链球时那副文雅的、毫无表情的样子。

一个长着一副机灵的老鼠面孔的老人给我们解说这些奖品。他叫隆茨,在体育协会他们称他是“体育元老”。他友好而又执拗地把我们从一个角落带到另一个角落,讲解难以忘怀的获胜故事

噢,无论什么地方,他都在场,他熟悉各场比赛的结果。

最后,他诚挚地向我们透露说,他准备发表一份“马拉松长跑调查报告”,而且“这份材料我已整理好了”。维甘德也在场,掌管体协财政的伯特菲尔也在场,他们轮替着设法说服贝尔特。可是,他们说得越多,贝尔特就越不吭声。

他饿得发慌,他饿着,饿着,直到最后才说出口。然后,克罗纳特才亲自想办法,弄来一份配酸菜的卡塞尔香肠……

克罗纳特、维甘德和“体育元老”隆茨像他们的酒吧间一样,叫人感到舒适。隆茨像只惬意的老鼠,懒洋洋地蜷伏在桌边。

唯独嘴巴棱角分明的伯特菲尔不是我的同胞,他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用梳子蘸水梳得整整齐齐。每当他开口说话,总是提到西方国家。

他的“西方国家”真叫我恶心。当然,在他看来,“只有我们德国人才理解体育在西方国家的含义”。

伯特菲尔是个牙医,但他从来也没有认真务过正业。有一次,他看见高个子的鲁道夫·哈尔比希跑在跑道上,从此,他觉得,若是没有体育,他简直就无法打发日子——伯特菲尔,这个“西方国家”的蠢货,这个……

不,贝尔特只是饿极了。在他吃过一点儿东西后,他们就立刻继续谈判,或者与其说是继续谈判,不如说是继续做广告宣传。

他们犹如努力博得未婚妻欢心那样,使劲地向他“求爱”。在喝第二杯啤酒时,这位“未婚妻”就已就范贝尔特成了港口体育协会的一名成员。

我细细观察霍斯特的神色。他就坐在我的对面。

贝尔特第一次赛跑就如此令人信服地把他击败了。此时此刻,我对这位霍斯特发生了兴趣他会说些什么呢?
他会抱什么态度呢?
这位被推翻的国王,这位被战胜的偶像,他,这位高个子的年轻人,对自己突然被挤到后面甘心不甘心呢?
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显露着满意的神情。

他隔着桌子和贝尔特握握手。他和贝尔特干杯。

他说“现在终于同是协会的一员了。”霍斯特·梅维乌斯不愧是个高尚的运动员……

在港口体育协会总部的那个晚上,在不多的优胜杯奖品下,嗨,他们大家一下子感到,随着这位新人的入会,协会的一个新的旺季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贝尔特是一张对手不熟悉的秘密王牌——他们本身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队伍会有这种可能,会有这样的储备。

年迈的隆茨抬起那张老鼠脸,眨巴着眼看那些奖品。这位新人会不会赢来新的、更有价值的奖品呢?
他能不能让一场获取更大胜利的美梦成为现实呢?
他的名字能不能使这个别人不熟悉的协会的名字越出港口,传到这片大洲的每一个洒满阳光的体育场,传到这片大洲的每一个人声鼎沸的竞技场,并在这些地方用多种语言宣布它的胜利呢?
我看到,隆茨脸上浮起了微笑,这是奇特的内心有把握的微笑……

“胜利是伟大的,谁把胜利的消息送到雅典?
”[5],“体育元老”隆茨第一个知道谁能把胜利送到雅典。体态丰满而又羞怯的特娅面前摆着一瓶汽水,她用麦秆吸吮着,鱼一般的薄薄嘴唇没说一句话,但她已经为自己发现了贝尔特。

他已经赢得她那女性的同情。此后,克罗纳特考虑到种种情况决定把贝尔特紧紧与自己的团体连在一起——他们考虑了很久,终于发现体育协会聚集的酒吧间需要一位看守人,贝尔特,是的,贝尔特单独一个人就能胜任——特娅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在桌子上把双手并拢在一起……

深夜举行舞会,庆祝协会锦标赛闭幕的舞会——运动员有的携带着未婚妻,有的携带着妻子出现了,体育宿将、赞助者和发起人露面了——他们还给这次舞会起了个名字,管它叫“围着跑道转圈”。

他们把桌椅板凳推到一边。教练维甘德为狂欢活动鸣响“起跑枪”,枪声激发了大家的激情,“围着跑道转圈”舞会开始了。

他们疾走、跳跃、挤撞,投身到欢乐中去

他们像交接接力棒那样交换着舞伴

他们翩翩起舞,宛如一个个投掷得很糟糕的铁饼

他们在链球投掷者般的转动范围内,疯狂地旋转着

他们尽情欢舞,决不放过稍纵即逝的欢乐。贝尔特也在尽情欢舞着。我到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出现,他不愧是个娱乐运动员

我到处都能看见他那消瘦的面孔,能看见他那淡黄色的长发。

是,这第一次赛跑,这第一次胜利已经改变了他,使他从沉思的缄默中摆脱了出来。此时的情况好像是他通过赛跑冲到了所有一切的前面,把任何牵肠挂肚的事情全都甩到了后面。当时,在这个体育舞会上我已知道,贝尔特找到了一个新的开端。

而且,我看见,并知道,特娅,克罗纳特的女儿,是属于他的新起点。他们从我的桌边舞过,贝尔特对着我眨眨眼

特娅姑娘体态丰满,芳龄二十,她那永恒母性般的目光显得忧虑不安,这位姑娘掩藏不住内心里在期待着什么……

在我旁边坐着隆茨,他那老鼠脸上露出愉快的神色。他对我讲述他的“马拉松长跑调查报告”

他还复测了距离,完全准确

他还证实了马拉松长跑的意义,那就是传递一个胜利消息

他还用弯起的手掌凑在嘴边,“胜利,”他悄悄地说,“胜利,在体育运动中的胜利,是不用战争手段的。”不过他说,最初,体育运动是隐藏的,是一种秘密的战争演习,而且每次比赛都是一次演习。

古希腊的运动员就是这么做的。他问“赫克托[6]为何会在特洛伊城墙前遭杀呢?
就是因为他没有喀琉斯[7]那般赛跑运动员的心脏。赫克托未进行过足够的认真训练。

”他想知道,我对此有何看法。哦,我对他说了我的老观点在体育运动中是要寻求获胜机会,运动员们上场,是因为他们估计有机会得胜

观众支持的是能代表他们机运的运动员。对每个运动员来说,机会均等,大家内心都紧张,都不知谁胜谁负,若是没有机会,一切都没有多大价值……

当伯特菲尔请大家安静下来,开始讲话时,我站起来去上厕所。途中我还示意贝尔特一块儿去。

我们离开时,伯特菲尔怔怔地目送我们离开。他是如此惊讶,我都要认为,他肯定什么话也想不起来了,但他还是想到了要说的话,谢天谢地,他还是想起“西方国家”这个词。

我们平静地站在小便池那堵涂画得很脏的墙前,听到他在说“西方国家”……

午夜过后很久,我们要离开那儿。维甘德把训练时间书面通知贝尔特“现在,我们要加紧训练。我们要为全德运动会作准备。

”贝尔特把字条塞进上衣胸前口袋里,然后我们走开。清新的夜晚,雨后既凉爽又洁静。对,那个夜晚发生了事情。

我们并肩从港口上岸,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马路上的雨水微微闪着暗淡的亮光。即便此时还有电车,我们也宁愿步行。我们的步伐使我们产生了好似独占这座城市的感觉。

一座座办公大楼孤寂地矗立着,交易所屹立在令人害怕的昏暗夜色里。我们没遇见任何人,连一名警察也没碰到。我们穿过清新的夜晚,走在雨水洗过的马路上时,觉得自己如同劫后余生的人,感到非常自由舒畅。

此后,在市议会广场后面,贝尔特停下了脚步。他举起一只手,这是个无声信号,他的手小心地把我按到拱廊的黑暗处。他向前点点头,这时我发现一家珠宝商店的橱窗旁边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紧贴着墙壁。

不,要是贝尔特不停下脚步,我是不会发现他的。那个人一动不动。我们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等候并观察着那个人的动静,但他仍然一动不动。

贝尔特拉着我渐渐离开拱廊,我们又走到了马路上。我们慢慢朝珠宝店走去。而后,那个人忽然离开珠宝店的墙壁,开始奔逃起来。

这使我吓了一大跳,真的吓了一大跳。我听见他那橡胶雨衣发出的咝咝啦的响声,刹那间我还听到他急促喘息的声音。几乎就在同一刹那,贝尔特也朝那个人奔上去了。

这是一种出自直觉和本能的奔跑,好像他和那个人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或者好像奔跑激起无条件的追捕反射。就这样,贝尔特在那个人后面追了上去。也许那是个小偷,也许我们影响了他行窃——但橱窗玻璃还未敲碎。

那个人绕过一个安全岛,跑过一座桥,可是当他发觉贝尔特离得越来越近时,又返了回来。在商店之间,他更容易逃脱。哦,他不知道谁在追捕他。

贝尔特大步追赶着,像个具有足使人胆战心惊的优势的猎手。在那个安全岛,他已经赶上了他。贝尔特紧紧跑在他后面。

要是他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小偷。然而,他没有这样做,没有,没有,他没触摸他,没挡住他,因为他另有打算。他只要追逐他。

当他们从我身边奔跑过去时,我又听到那个人直喘粗气,而贝尔特却毫不吃力,他轻松地追逐着那个人。我觉得我从贝尔特的脸上发现了一种残酷的满足神色。在市议会广场——那个人跑得越来越慢了——贝尔特才放了他。

他跑回来。我看到他很满意。“那个人今天会睡得很香。

”贝尔特说。我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我把他带到街道花园区,他的简陋住处在这儿,我没再进他的房间。“真好,我们彼此遇上了,我的老朋友。

”他说,“我相信,我们肯定还会想起这一天的。我想努力成为一名长跑运动员。”我说“你已经是位长跑运动员了,贝尔特,但在你身上还有很大潜力。

不管怎么说,你明天晚上会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随后,他已经踏上花园小径时,又说“你要常来体育协会,多关心关心我。我们也许会一起搞出点什么名堂呢。

”当时,是啊,我第一次把他的名字登载到报纸上时,当时情况就是这样……

这一次,我无须再提及他的名字。他会输掉这次长跑比赛。这是他最后一次长跑。

这是他将被遗忘的长跑。他绝望的冲刺表明他在挣扎。此时,他领先十五米

在他身后,来自意大利的皮肤呈马鞍般褐色的运动员穆索仍然一直领先于其他人。

不会的,贝尔特这次不会站到冠军台上,他不会获得奖牌,不会有官员的手伸向他表示祝贺

他会输掉的,他会退出体坛,这次充其量只会留下美好的回忆,这种回忆将具有如同体育场上撑竿跳高时折断的一根竹竿的价值。穆索乱了步伐,他被挤到后面了。可是被谁呢?
头发鬈曲的罗马尼亚人奥普里斯,两个丹麦人也向前赶来,他们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开始进攻贝尔特了。

穆索会怎么办呢?
他没有争抢,而是继续跑着。赛跑前,穆索进行了祈祷。他在向哪个上帝祈祷呢?
向机智伶俐的赫尔墨斯吗?
向雅典娜吗?
雅典娜有一次曾施展绝妙手法,目的是让奥德修斯[8]获胜。

或者是,穆索对秒表祈祷过?
新闻记者给祈祷着的穆索拍了照,就像先前在米兰和后来在布鲁塞尔所做的那样。他的上帝是一位身着白色西服的计时员吗?
他落到了第四位,现在跑在黑尔斯特勒姆和西博恩的前面。梅格莱因在哪儿,在哪儿呢?
这位瑞士的邮递员落后十米。

他那脖子胀得粗粗的,不由得痉挛起来,或者,他鞋里也许是有粒矿渣,但他没有放弃比赛,没有,他没有离开跑道……

现在已是跑第五圈了……

奥普里斯和两个丹麦人紧紧咬住贝尔特,他们拼命追赶,他们已经逼近了四米,或是五米,甚至是六米

他们想赶上他,想利用他作为确定自己步速的前导。但贝尔特发觉他们追了上来,因此提高了速度,于是他又像先前那样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

那架老式双翼飞机投下的阴影掠过比赛场地,掠过运动员的身体。渐渐地,运动员们又拉成了队形,在直道尽头形成一字长蛇阵,跑在贝尔特的后面。

只有贝尔特孤独一人在前头奔跑着。他自己一人决定步幅的大小,他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赛跑……

草地上摄影师们有的趴着,有的蹲着,有的跪着,时刻准备摄影

喷泉般的掌声预示贝尔特的到来,每当他冲来时,摄影师们就立即端起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没有一个编辑部会买他们照的照片,他们会把一位被击败的赛跑运动员带回家,这位运动员的照片即使在他们的私人相册里也会被忘却。队形又发生变化,因为途中的冲刺会使人大大消耗体力。是啊,列宁格勒的水手弗拉基米尔·库茨利用途中冲刺击败了他的所有对手在墨尔本,他捧回两枚金牌。

在终点直道前的弯道观看比赛最好,我喜欢在这个弯道看运动员赛跑。他们的脚重重地踏在跑道的内圈边缘,身体微微朝一边侧着

与直道相比,跑道的这个区域,这个冷漠无情的对手,似乎是更容易被制服——在弯道,每个运动员跑得好像更快。这一边的膝关节高高向前抬起,另一边的手臂大幅度从肩膀往后摆动

伸出去的脚远远向前迈出,猛地落地,用力向后一蹬,膝关节抬高时,脚就又跨向前,如此周而复始,片刻不停,运用强迫性的节奏,奋力地奔跑着。

仿佛离心力会把贝尔特从跑道上甩出去似的,他冲过弯道时,头向一侧倾斜着,左肩微微低沉,就像被挽在一根无形的绳子上,一个无形的驯兽师站在场地的中心,手里紧紧攥着绳子的另一头。贝尔特还没有丢失一米的距离。我知道这时还有一些观众——确实还有一些观众——相信贝尔特会赢得胜利。

我看见他们挥舞着手,我听见他们的喊叫声,听见他们的鼓掌声

他们拼命地鼓掌,是啊,这不单单是奖励,不单单是赞赏,而是朝这位运动员挥舞起鞭子,鞭策着他,驱赶着他,而且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猛烈。贝尔特在他们的掌声下奔跑着,他为他们的鼓掌奔跑着,好像他们的鼓掌使他摆脱了内心的什么东西。记得当年——那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圣路易斯?
——拉兹只是为了获得观众的鼓掌,使奥林匹克运动会变成了一次年度集市。

当然,那是在圣路易斯,是在马拉松长跑比赛时,美国人拉兹四十二公里后精神饱满地冲入体育场,他并没因奔跑而显得精疲力竭,他的头也并没因急槌击鼓般奔跑的艰辛而嗡嗡作响,丝毫没有

他笑眯眯地跑完最后一圈,让观众向他振臂欢呼,热情祝贺。在第二位运动员踉踉跄跄跑来,目光显得十分迷惑不解时,才真相大白,原来拉兹在途中搭乘一辆出租车行驶了十七公里——他只想经历一下观众热烈鼓掌的情景,别无他求……

掌声载着贝尔特向前冲去,掌声推着他一个劲儿向前。运动员总是贴着内圈边缘跑,因此跑道内圈边缘被踩得硬硬的。奥普里斯,那位罗马尼亚人,放慢了速度,被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和他一起的是那两位丹麦人——难道短短的冲刺影响了他们的步伐,打乱了他们的策略?
——他们也慢了下来。

黑尔斯特勒姆冲了上来,西博恩也冲了上来。他们从容不迫地从掉队运动员的身边跑过去,他们并没有特别加大步伐,只是富有弹性和富有节奏地跑着。黑尔斯特勒姆跑得多么出众,他的步子多么匀称协调!他的脚每次落在地上,都会发出嚓嚓嚓的响声——看上去,似乎载着他的不是他的两条腿,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平静地呼吸着。现在,他在贝尔特后面已领先于其他运动员。他会对贝尔特发起进攻吗?
现在,跑过了弯道,他应该开始攻击

要是在弯道上向他进攻,他就会白白送掉太多的体力。

不,他不慌不忙地向前跑,放弃了追赶的机会,仍然保持自己的节奏。运动员们已跑完两千米。现在是大好时机,现在是疾风般追赶的大好时机。

一架双翼飞机拖着迎风啦啦响的广告飘带,紧贴白杨树梢的上空飞掠而过,这时又飞掠过弯道上空。飘带上写着“请使用波拉克斯牌轮胎!”一名潇洒的警察越过跑道,在一片哄笑声中试图抓住一个浑身脏乎乎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逃脱了,警察并不把他对自己的嘲弄当一回事。欢乐的气氛感染了上面的荣誉看台。

维甘德站在跑道旁边,对贝尔特喊着,告诉他已跑了多长时间,并陪着他跑了两三步。现在,现在出什么事了?
我的天呐,他又加了把劲儿,他又一次投入新的冲刺。他的步伐小了,臀部也不再摆动了。

他想赢得更大的胜利?
他想创造新的纪录?
他拉大遥遥领先的距离。我难道搞错了吗?
他很熟悉这段距离和他的心脏情况,知道必须怎样分配自己的体力。他不会是孤注一掷,全力死拼一下吧?
或者,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赛跑,他真的想拼个死活吗?
已跑过十八圈,他已领先二十米,然而他一直还在冲刺。

黑尔斯特勒姆呢?
嘿,他此时也已开始途中冲刺,他和西博恩都已开始冲刺——难道他们都陷入了圈套?
贝尔特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四处响起沸腾的喝彩声。在前排,观众从座椅上站起来,他们跺着脚,鼓着掌。贝尔特一直还在冲刺。

这时,他回过头看看被甩在后面的运动员——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他这样做会丧失半秒钟的时间的——他又放大了步子。究竟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观众都跳了起来?
为什么我跳了起来?
我需要抽支烟。现在还不能决定谁胜谁负,运动员们连一半路程还没跑完呢。

在长跑中,开始跑的这么一段路算不上什么。贝尔特会输的,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对他来说只有失败,尽管他此时看上去精神抖擞,体力充沛,遥遥领先,似乎在迎着胜利冲去……

在荣誉看台下方的跳远沙坑那儿,女子运动员开始跳远决赛。首席市长的那张忠心耿耿的马脸伸到绿漆看台栏杆的外面,他的陪客的脸也都伸出栏杆。

他们充满着期望,他们并非无动于衷。第一位跳远女子已经上场。

这是个胖墩墩的女子,在剧烈助跑时,她那沉甸甸的乳房一个劲儿上下颤动着,尽管她束得绷紧绷紧,以至于胸罩的带子明显嵌到了肉里。她猛地一跃,腾空而起,向前高高伸出双臂,在空中划了两步,随即两腿叉开落到沙坑里。

裁判员们摇摇手,示意踩线犯规。那位胖墩墩的女子噘着嘴,套上运动衫。

这次跳得不错,约五米七十上下……

特娅,那就是她,那肯定是她棕色的头发,鱼一般的薄嘴唇,高高的前额

噢,那就是她,唯独她没有从坐凳上站起来鼓励贝尔特。她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奔跑。

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年轻人,那是霍斯特·梅维乌斯,船舶油漆工。他也没有鼓掌。

他也毫无表情地看着贝尔特奔跑。但他是站着,为的是能够俯瞰整个赛场。

他们两个来了。他们可能在想些什么,在期望些什么呢?
他们怀着什么愿望或是诅咒呢?
贝尔特第一次参加比赛时,他们看到他赛跑的情景,他们也想在他结束自己赛跑生涯的最惨痛的失败中到场观看吗?
他们来观看是要得到心理上的某种补偿吗?
……

,当时我们中间谁也不知道,情况会发展成怎样,谁也说不出,贝尔特的前景会不会比其他运动员光明一些。我们在港口体育协会的破烂运动场上相逢时,一切叫人感到,协会好似进入了一个永无尽头的春天……

在维甘德带领下,大家每周进行两次紧张严格的训练。

我常常到那儿去,站在腐朽的木栏杆旁边,置身于那座鱼类加工厂散发出的臭不可闻的气味中,观看他们怎样训练,怎样为全德运动会做准备。

维甘德先是让大家做热身运动,然后叫大家在草地上轻快地跑跑步,最后他们才来到煤渣跑道上。他让他们锻炼赛跑,渐渐增加圈数。

他一再走到贝尔特面前,校正他的步伐、他的手臂姿势和他的呼吸动作,他一再命令他短程速跑

如果他们限定时间跑步,他就让霍斯特跑在前边,给贝尔特确定步子大小。前五六圈,霍斯特总是跑在前面,并确定速度

此后,贝尔特对这种做法失去耐心,冲到霍斯特前面,远远跑去,好像他是充分休息之后,劲头十足地来到跑道上……

从远处的造船厂里,不时地传来铆钉锤子嗒嗒的声响,还常常看到气焊嘴喷着耀眼的火花。小艇拉着汽笛驶过河面,出海和进港的船只在来来往往的途中隆隆地响个不停……

训练结束后,我们去贝尔特住的地方。

他已不再住在潮湿的花园区外面的陋屋里。他们给他找了个比较干净的房间,坐落在他们常聚集的那个酒吧间对面,甚至可以说,新安排给他的房间是在一座疗养院的房子里。

那个晚上,贝尔特第一次把我拖进这个房间时,我看得出特娅那双温暖、丰腴的手刚忙碌过一阵子。一条花色的床单铺到了肮脏的床垫上

窗台上不再乱七八糟地放着袜子和肥皂

墙上,图钉钉着一幅画,那是临摹丢勒的《家兔》

在一个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果酱瓶里,水仙花闪着冷光。特娅在房间里甚至还收藏了一些宝物,她从沙发底下拖出几个啤酒瓶,这贝尔特至今还不知道。

特娅幸福地忙着往面包片上涂抹果酱,小心地把浸透汗水的训练衫拿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忙个不停。,她在享受家庭的温馨幸福,享受管理家政和营筑爱巢的乐趣,她的这种权利已得到了保证。每当训练之后,我们坐在一起,特娅就开始享乐似的忙碌起来,这样的情景我每个晚上都能看到。

我知道,霍斯特已认命。不用说,他们的看法已取得一致,那就是特娅必须照顾贝尔特——毕竟她过去就一直在照顾体育协会里的明星们。起初她照料“了不起的卡岑斯泰因”,后来卡岑斯泰因掉入船体和码头之间的深水里淹死,她又去照料霍斯特·梅维乌斯,现在她把自己这片真挚的柔情移到了贝尔特身上。

每当我们去贝尔特那儿而霍斯特也随同前往时,她都觉得无所谓。霍斯特和我们一样采取纵容态度,他坐在临摹丢勒的《家兔》画下,板着一张极为严肃的面孔,对发生的事情听之任之……

是,那就是在贝尔特的房间里度过的一个个夜晚。有一次,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大学学习呢?

这时他惊讶地看着我,好像这是个叫他讨厌的问题。“当然是在全德运动会之后,”他说,“首先我们得为全德运动会出力,然后才能按部就班地做其他事情。

现在我不能放弃训练。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

如果我下学期要读书,那我就必须中断训练,到汉诺威去,那儿有一所兽医学院。”现在去汉诺威,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我苛求他去符拉迪沃斯托克,或者去某个类似的城市。

,那我宁可不谈这件事,不再询问他去大学学习的事情……

我们约好去钓鱼。那是在周末,我们乘车到海边,然后摆渡到岛上。霍斯特从油漆商行借了一辆送货的车——“颠倒黑白的油漆工普莱斯”——我们凑钱买了汽油便出发了。

特娅携带了一网袋夹心面包,我负责带啤酒。路上我们才知道,原来特娅是偷偷溜出来的。不知道为了什么,老克罗纳特不想让她出来,也许他是第一个发现了些什么的人。

那里的海滨有个小咖啡馆,我们在那儿住了下来。咖啡馆的墙壁用白石灰粉刷过,屋顶则是用茅草盖起来的。患气喘病的女老板疑心重重地接待我们,当我们请她喝兑朗姆酒的茶时,她才消除了疑虑。

我们也喝着朗姆酒茶。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的日子,灰雾蒙蒙,海水十分混浊,要是没有朗姆酒茶,我们早就回去了。后来,特娅发现她那平整的手提包不见了,开始到处寻找,先是在摆设简单的咖啡馆里找,接着在送货车里找。

当她犹犹豫豫地走进来,说她必须回去时,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大家开始帮她寻找起来,只有贝尔特没有参加。他无动于衷地坐在冒着热气的朗姆酒茶前,我们却在到处寻找,凡是我们认为特娅到过的地方都找遍了,但还是没找到手提包,没有。要不是患气喘病的女老板吹起口哨唤她的狗回来吃东西的话,我们永远也别想找得到——女老板给她的狗起了个名字叫卡普泰因,这是一条棕色老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我还记得,我看见卡普泰因从柳树丛中钻出来,嘴里叼着那个手提包。我看了一眼贝尔特,他笑眯眯的,我清楚,就是他把手提包丢给那条狗的……

中午时分,天气放晴,风渐渐平静下来,海水慢慢退潮,海滩散发着泥沙味儿和某种说不出名堂的味儿。海鸥成群地飞落在沙滩上,顺着细小的水沟一跳一跳地啄食。

我们站在茅草顶的游廊上,观望着油脂一般发亮的黑黝黝的陆地,听着鸟儿刺耳的鸣叫声,听着海滩吸水的咕咕声和细小水沟流水的涓涓声。是,太阳随后穿透残云。

在小小的海港对面,平缓的沙丘闪放着亮光。这儿是一片沿海的贫瘠土地……

在这块贫瘠的荒漠上,游人是从哪儿突然间拥来的?
他们是从哪儿一下子冒出来的啊?
沙丘前出现了一家家人。单独出来的人皮肤被阳光晒成了棕褐色

女人们事先都经过精心梳洗,做好了发型

甚至还有位骑马的人,腰间束着带子,突然出现在眼前,然后纵身跃上他那匹劣马,顺海滩奔驰而下。

在退潮之前,贝尔特和我无法出海捕鱼。我们大家走过海滩去沙丘那儿。

我们给自己搭了个挡风的屏障,脱去衣服,躺在细沙上。沙丘坡上坐着个金发女郎,她的面庞肿乎乎的

我们在她旁边走过时,她一个劲儿盯着我的假指。

现在,她唱起歌来,朝着打盹的女友唱道“你的船在哪儿啊?
它什么时候送你回来?
”她一再哀怨地唱着这首歌,那条船不见踪影,她无法解释它为什么开走。我考虑要不要走过去,建议她向轮船公司去打听一下——这类事儿,搬运工们通常最清楚……

沙丘顶上弥漫着飞沙。沙雾灰蒙蒙的,飘过沙丘,压下斜坡,扑向我们的头发和我们的面孔,甚至还吹向谷底。

还有那些喜沙草和海滩散发出的那种腐朽味儿这一切显得多么亲切——有朝一日,遥远的过去会回来吗?
会像淡红色椭圆形跑道上的长跑运动员那样最后再跑回来吗?
终点会和起点重合在一起吗?

傍晚时分,我们租了一条小船,它还散发着新油漆味儿呢。这时,潮水汹涌地向广阔的大海退去。我们在航道外面抛下锚,再用老锚固定了船位。

链条嚓嚓啦地磨着船头。贝尔特用绳子拴着一块有棱角的大石头,把它沉到水里,旋转着的船身才稳定了下来。特娅和霍斯特这时正坐在远处的海滩边。

云层覆盖着天空。“天空的颜色像青花鱼色一样。”贝尔特边准备钓具,边喃喃地说道。

他准备钓具,先是拿出闪光片,结果一看闪光片太重,于是决定用晃动片替代闪光片。他甩了几下钓钩,都不行,只好把钓具收回。我在一边看着他把晃动片拿掉,从盒子内取出一个银质的鳗鱼钩,将它缚上,钓钩的末端用红色毛线挽牢。

这时,他把一根钓竿递给我,并对我点点头,示意我怎么做。我模仿他的做法将鱼钩抛出去,再像他那样轻轻地把钓竿朝边上移动一下。这时银质钓钩在水里摇晃起来,同时转动着。

我还没有来得及把钓鱼竿对准船头方向,我的金属假指就觉得有鱼咬食,因为两个金属假指握着的钓竿颤动了一下。可惜我拎鱼钩太慢,只好再把钓钩拉起来,然后再甩出去。贝尔特很灵巧,他轻轻一运动手腕,猛一拎钓竿,就把鱼钩住了。

水流中有一大群鱼,那儿,一条青花鱼游到紧靠水面的地方。贝尔特让鱼竿尖端沉入水里,抖动着,啊,那条鱼蹦跳起来,猛地露出条纹状脊背,摆动几下,又消失在水里

谁知贝尔特动作极为敏捷,他早已将鱼死死钩住,缓慢地把鱼拉过来,将它甩到船里。这儿的鱼肯定很多,它们是随着潮水游到岸边的,所以鱼钩抛出之后,总有鱼咬食的感觉。

钓钩迅速沉到水里后,鱼就上了钩

但只有鱼一上钩就拎竿才能钓得到,要不然鱼很快就会挣脱钓钩逃走……

是,我们头顶上空呈青花鱼色,月光也呈青花鱼色。钓上来的一条条的青花鱼在贝尔特脚前有气无力地扭动着。

我看到,这些鱼像鱼雷一样圆溜溜的,只见它们蹦跳着,但越来越无力,次数也越来越少

我看到,它们渐渐地闭上了鳃盖,急促地喘着气,一副惨相,真像是精疲力竭的长跑运动员,摆动着两只手臂,一个劲儿地左右摇晃着脑袋,十分艰难地喘着气。有一条鱼最后全身抖动起来,再战栗着动一下胸鳍,就断气了……

后来,鱼群游走了。再没鱼咬食了。贝尔特把一个个的小铅珠固定在钓钩上,系好钓饵,然后放开长长的绳子,让小铅珠触到海底。

他从来也不朝海滩边看一眼,特娅和霍斯特正坐在海滩边,他们并肩坐在茫茫暮色中,看着我们怎样钓鱼。也许特娅使我感到遗憾,也许当时我想阻拦我以为自己已经感觉到的事情。“你得当心,贝尔特,”我说,“人们有时候忘记说‘不’,别人却把这人的意思理解为‘是’。

我想,我们光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还不够,我们还必须让别人懂得,他们和我们在一起是为什么。”贝尔特一边上下摇动钓竿的尖端,一边说“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的老朋友。我完全知道我得怎样干。

我也知道,我该怎样感谢特娅。等全德运动会过去后,我就去读大学。”“那好,”我说,“但愿你也看清了特娅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特娅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看的?
”他问道。“我吗?
”我说,“事情总归是这样的她在你房间里忙忙碌碌的,她为你忙忙碌碌的,你不要以为这只是为协会效劳,只是因为她爸爸是协会主席。谁只要往一件事上投入感情,就会期望获得利息。

”贝尔特笑了,看着我,然后说“一切都正常,我的老朋友。如果考虑到利息率,那么我就立刻开始偿付。感情是要付利息的。

我觉得这样做并不难,你可以放心。如果这是你全部的忧虑的话……”“这就是我全部的忧虑。”我说。

“好吧,”他说,“那么我们不需要再谈了,我们还是希望有条鳗鱼上钩。”大海的上空高挂着青花鱼一般光亮的明月,海水明镜般平滑,小船平平稳稳停泊在水面上,尽管如此,我们在那个晚上再也没钓到一条鱼。沙丘的轮廓像是卧睡的野兽的脊背。

高高的上空是蓝蓝的夜色。沙滩咖啡馆的灯光照在贝尔特的肩上。我们一声不吭地从海底起锚,然后划着船回到小港。

港口此时亦沉浸在茫茫夜色之中。我们只闻到一种气味,一种焦油发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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