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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图马在安第斯山Epub-Pdf-Mobi-Txt-Azw3 下载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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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

安第斯山深处的小镇纳克斯连续发生三起人员失踪案,哨所班长利图马和助手托马斯·加列尼奥前去调查。他们四处奔走、打听,却在恐怖分子之外,探查到另一股力量的存在,这股力量似乎更恐怖、更令人讳莫如深,案件也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为了解闷,每天晚上,加列尼奥给利图马讲述他与一个妓女的爱情故事。他们遇到的人,讲述的事,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现实主义的秘鲁乡村全景图,展现了当今秘鲁的苦难。

这本结合了悬疑侦探、政治讽喻和爱情故事的小说,一出版即获得西班牙行星文学奖。2001年,《利图马在安第斯山》入选西班牙《世界报》评选的“二十世纪百部最佳西班牙语小说”。

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我的名字叫红》作者奥尔罕·帕慕克推荐。

 

作者介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losa

著名作家,世界小说大师,被誉为“结构现实主义大师”,囊获全球重要文学大奖,包括诺贝尔文学奖:1985年获海明威文学奖,1986年获西班牙阿里图里亚斯王子文学奖,1988年获美洲金质奖章,1994年获西班牙文学的荣誉——塞万提斯文学奖,1999年获以色列耶路撒冷文学奖,2000年获梅嫩德斯·佩拉约国际奖,1976年被推选为国际笔会主席,201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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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图马在安第斯山部分简介:

第一部

利图马看见那个印第安女人出现在茅屋门口时,立刻在心里琢磨起她将要说些什么来。她真的说了,不过,是用克丘亚语[1]。她嘟哝着,一丝口水从掉光牙齿的嘴角流出来。

“她说什么,托马西多[2]?”

“听不太懂,班长。”

这个宪兵向刚刚到来的印第安女人转过身去,一边也用克丘亚语说着,一边打着手势,让她讲得慢一些。那个印第安女人又把那一串无法辨听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利图马觉得好像听到一支兽类乐曲似的,立刻紧张起来。

“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丈夫失踪了,”利图马的助手低声说,“好像事情已经发生四天了。”

“已经有三个了。”利图马结结巴巴地说。他感到脸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冒汗。“他妈的。”

“怎么办呀,班长?”

“把她的话记录下来,”利图马觉得一股寒流顺着脊柱上下直蹿,“让她把知道的事情都讲出来。”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宪兵叹着气说,“先是小哑巴,后是那个患白化病的人。现在是公路的一个工头。我的班长,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这样是不行。但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着,现在是第三次了。利图马想象着,他如果向纳克斯镇的人、营地工人和印第安社区的居民询问这个女人丈夫的下落,他们一定会露出一张张没有表情的面孔,用一双双冷漠的小眼睛看着他。他又想到前两次向这些人问起另外两个失踪者时的情景,心中立刻不安起来,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他们总是摇着头,说话没有一个完整的句子,回避对方的目光,闭着嘴巴,紧锁眉头。那是害怕报复!这次也会这样。

托马斯开始审问起那个印第安女人来。他拿着一支秃铅笔——不时地用舌尖舔一下——一边提问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这些家伙骑到我们头上了,”利图马在心里想着,“说不定哪天夜里又会出现。”前一个来报告白化人失踪的也是女人,不知她是母亲还是妻子,一直没有搞清楚。白化病人去上工,或者下工回来,工地工人和家中亲人就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小佩得罗到镇上给哨所宪兵买啤酒,也再没有回来过。谁都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在他们走失之前,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两个人脸上有恐惧、疑虑的表情,也没有注意有什么病症。难道被山丘吞食了?事情过去三个星期了,可是班长利图马和他的助手托马斯·加列尼奥仍然像第一天那样一无所知。现在,又有一个人失踪了。他妈的!利图马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开始下起雨来。一颗颗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屋顶的锌板不停地颤抖着。还不到下午三点钟,暴风雨就已把天空遮挡得漆黑如墨,远方不时传来雷声。山里人以为在山间滚动的雷声是从大地深处——那儿也有牛、蛇、秃鹰,还有幽灵——爆发出来的。印第安人真的那样认为吗?当然喽,班长,他们甚至面对雷声祈祷,摆上供品。您没看见他们把一盘盘食品摆放在山谷里吗?利图马在迪奥尼西欧的酒馆里喝酒,或观看足球比赛时,人们每次对他讲起这些事,他都搞不清楚他们讲的是确有其事,还是嘲弄他这个来自海滨的人。茅屋的墙壁裂缝经常有条小青蛇探出头来,向云朵吐出信子。山里人真的认为闪电就是天上的蜥蜴?雨滴编织起来的一幅幅“水帘”挡住了视线,茅屋不见了,搅拌机不见了,压路机不见了,吉普车不见了,对面山坡桉树中间的社区居民房屋不见了。“仿佛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踪影。”他这样想着。营地上一共有二百来个小工,来自阿亚库乔、阿普里马克,不过,大部分来自胡宁的万卡约与康塞普西翁和万卡韦利卡的潘帕斯。相反,来自海滨的,据他所知,一个也没有。就说他的这个助手吧,也不是海滨的。不过,托马斯虽然生在锡夸尼,又讲克丘亚语,却像一个在当地出生的西班牙人。第一个失踪的小佩得罗·蒂诺克就是他带到纳克斯来的。

托马斯·加列尼奥为人坦诚,虽然表情有些沮丧。夜晚,他对利图马无所不谈,把自己的心完全交给朋友。他来不久,班长就对他说过:“从你的为人看,你应该是生在海滨的。托马西多,甚至应该生在皮乌拉。”“我知道,班长,这话出自您的口,很耐人寻味呀。”若没有助手的陪伴,这种孤独的生活会很可怕。利图马叹了一口气。山里人粗鄙,疑心特别强盛,为政治而互相残杀。最糟糕的是,经常有人失踪,那么,他来安第斯山之巅干什么呢?为什么不留在他的家乡?他的脑际突然闪过这样的一幕:他坐在里约酒吧里,四周全是啤酒,他的伙伴都是热血青年。那是在皮乌拉,夜晚炎热,天空布满星斗,华尔兹舞曲在耳畔回荡,山羊味和角豆树味不时扑来。他好像咽下一口苦水,牙齿感到酸痛。

“报告班长,”他的宪兵说,“那个女人什么也不知道,确实不知道。她害怕得要死,您没看出来?”

“告诉她,我们一定设法找到她的丈夫。”

利图马对那个印第安女人笑了笑,用手比画着说,她可以走了。那女人仍然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她身材矮小,很难判断她的年龄到底有多大;她的骨骼像飞禽一样酥脆。她的身体埋在一层又一层的裙子里。那顶破草帽,帽筒和帽檐都快脱离了。但是,她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孔和眼睛上,却有点什么永远不可破碎。

“她好像还在等候她丈夫的消息,班长。她说,要发生的事必然发生。不过,当然喽,她从来没有听别人讲过恐怖分子和‘光辉道路’[3]。”

那女人都没有点点头以示告别,便转过身,冒着大雨走了出去。几分钟之后,她便消失在铅灰色的雨点中,消失在去往营地的路上。班长和他的助手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最后,利图马助手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起来,那声音犹如悼词一样:

“我给您讲件事吧。依我看,我和您谁也不能活着从这儿出去了。我们已被包围了,别蒙在鼓里了。”

利图马耸耸双肩。一般说来,他总是精神不振,助手必须给他打气。而今天,他们两个人变换了角色。

“没有必要垂头丧气,托马西多。不然,他们攻到这儿,我们被抓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根本谈不上自卫。”

风把屋顶的锌板吹得铛铛作响。偌大的雨点掉在房间里,啪啪地反弹起来。茅屋只有一个房间,中间用木制屏风隔开来;茅屋四周用一袋袋石块、泥土加固着。屏风的一侧是宪兵哨所,里面有两样东西:两条板凳上架块木板便是办公桌,柜子里保存着一个记事本和军务报表。另一侧,因为空间很小,两张行军床并排放着。他们用煤油灯照明。那台电池收音机,如果天气条件好,可以收到国家电台和胡宁电台的广播。下午和晚上,班长和他的助手都把收音机贴在耳朵上,设法听到利马和万卡约的消息。在夯实的泥土地上,摆放着几张牛皮和羊皮,还有简单的炊具、便携式煤气炉、酒葫芦和杂物。利图马和托马斯的箱子也放在地上;那个没有底的衣柜——就叫它枪械库吧——里,存放着步枪、子弹带和自动步枪。他们总把左轮手枪带在身上,夜里睡觉时,放在枕头下面。此刻,他们坐在褪了色的圣心画像——那是印加可乐的广告——旁,有好几分钟一直默默地听着雨点的声音。

“我不认为他们杀了那些人,托马西多。”利图马终于开了腔,“最有可能的是,他们把他们带到他们大本营去了。那三个人甚至可能是恐怖分子。‘光辉道路’有让人失踪过吗?他们只是杀人并留下传单,让大家知道是谁干的。”

“小佩德罗·蒂诺克是恐怖分子?不,班长,我保证他不是。”托马斯说,“而这意味着‘光辉道路’就在门外。恐怖分子不会让我们加入他们的。他们会把我们剁成肉酱。有时我想,你和我被送到这里来的唯一原因就是被杀死。”

“别多想了。”利图马站了起来。“给我们弄点咖啡吧,在这鬼天气喝。然后我们再担心最近失踪的那个人。他叫什么来着?”

“德梅特里奥·查恩卡,班长。是个工头。”

“人们不是说第三次是个好机会吗?有了这一个,说不定这次我们能够揭开三个失踪案件的谜底呢。”

宪兵取下铁皮杯子,点着煤气炉。

“在安达韦拉斯,当潘克沃中尉通知派我到这个世界之角时,我就这样想:真不错,到了纳克斯,恐怖分子一定把你干掉,加列尼奥;越早干掉越好。”托马斯喃喃地说,“那时,我已经有些厌世了。班长,至少我心里是那样想的。可是,现在大难临头了,反倒害怕死了。”

“只有傻蛋才不到大限就想死呢!”利图马说,“人的一生中,总有不顺心的事,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你真的想死?年轻轻的,为什么?”

“一定要为什么吗?”宪兵笑了。他把咖啡壶放在煤气炉上,红蓝相间的火苗很旺。

他很瘦,都能看见骨头,但十分健壮,一双眼睛深沉而活泼,皮肤呈青铜色,牙齿洁白、外突。在不眠的夜里,屋子里虽然黑洞一般,利图马却能看见那两排牙齿在闪闪发光。

“是不是在爱情上,为某个姑娘而伤心?”班长舔了舔嘴唇,贸然地说。

“如果不是那样一个姑娘,谁为她伤心呀?”托马西多的心情有些激动了。“再说,您应该感到骄傲:她也是皮乌拉人。”

“同乡呀,”利图马笑了起来,说,“太好啦。”

小米切莉患有高山病——她抱怨胸部发闷,那种感觉和观看令她迷恋的恐怖电影一样,全身不知道哪儿不舒服——不过,尽管如此,当她看到如此荒凉的景色时,还是非常激动的。阿尔贝特恰恰相反,他一直感到很开心。他犹如一生都是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山上度过似的,一看到遍地积雪、一群群忽东忽西涌动的驼羊就陶醉了。这辆又破又旧的公共汽车嘎吱嘎吱地爬行着,一会儿是坑洼,一会儿是石堆,好像时时刻刻向它挑战似的。全车厢里,他们是仅有的两个外国人。但是,这一对法国人似乎没有引起旅伴们的注意。就是听到他们用外语讲话,也没有人回过头去看一眼。人们围着头巾,穿着斗篷,有的人还戴着帽子。为了抵御夜间的寒冷,每个人都穿得很多。旅客们都携带不少东西,包袱呀,铁皮箱子呀。一个女人甚至带了好几只老母鸡,咯咯叫个不停。硬板座位,人员庞杂,你拥我挤,阿尔贝特和小米切莉根本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怎么样?”他问。

“还好。”

过了一会儿,小米切莉大声讲起来,她讲的那几句话正是阿尔贝特想要讲的:他们两个人在利马的“奇迹”旅店争论坐汽车还是乘飞机去库斯科时,他说得很有道理。当时,她坚持坐飞机,那是大使馆的一位先生出的主意,而他是那样坚持坐公共汽车,小米切莉只好让步了。可是,她并不后悔。不然,失掉这个机会太遗憾了。

“当然遗憾了,”阿尔贝特指着凹纹玻璃窗外说,“太壮观啦。”

太阳正在落下山去,地平线上显现出了孔雀开屏样的晚霞。左侧那片长长的黑绿色高原上,没有树木,没有房屋,没有人迹,没有兽类。不过,到处闪着水晶般的光彩,仿佛一垄垄金黄色的麦秆中间有小溪或湖泊似的。右侧,则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岩石、深洞、断壁,别无他物。

“西藏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小米切莉喃喃地说。

“我要对你说,这里比西藏好看,”阿尔贝特说,“我早就说过了,秘鲁,可爱的秘鲁!”

破公共汽车前面已是一片暮色了。天气冷了下来。深蓝色的天空,有几颗星星眨巴着眼睛。

“哎哟……”小米切莉蜷缩起身子,“我现在才懂得为什么所有人都穿得那么多。安第斯山的气候变化太大了。上午热得喘不过气,夜里一下子变成冰的世界。”

“这次旅行将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阿尔贝特说。

有人打开收音机,一阵金属碰撞声过后,传来音乐旋律声,悲凉、单调。

“这是琴声和笛声。”阿尔贝特听出来了,“到库斯科,我们买支小笛子,得学会跳瓜伊纽舞[4]。”

“回到学校以后,举办一场汇报演出。”小米切莉充满了幻想。“秘鲁之夜!科尼亚克[5]的要员和名流都来!”

“你如果想睡一会儿,我给你当枕头!”阿尔贝特提议说。

“我从没见你这么高兴。”她对着他笑。

“两年来我一直梦想着这一天,”他同意她的话,“省吃俭用,阅读各种有关印加帝国[6]和秘鲁的参考资料,脑海里浮想联翩。”

“你没有失望。”他的女伴笑着说,“对,我也没有。都是你鼓动我来的,真应该感谢你。我觉得葡萄糖镇静剂起了作用。现在不那么惧怕高山了,呼吸也平缓多了。”

过了一会儿,阿尔贝特觉得她打了个呵欠,便把胳臂垫在她的双肩下面,给她的脑袋当枕头。不大工夫,小米切莉便睡过去了,虽然汽车颠簸、摇晃得那样厉害。他知道,他本人是不会合眼的。他真想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脑子里,然后慢慢地回忆,再写在日记本上。他们从科尼亚克乘上火车的那一天起,他每天晚上都要写下一些东西,准备回去以后,一五一十或添油加醋地把所见所闻讲给伙伴们听。他打算给学校的学生讲一堂课,借用小米切莉父亲的幻灯机放些幻灯片。秘鲁!这就是朝思暮盼的秘鲁:地域辽阔,神秘,灰绿,贫穷,富有,古老,封闭。景色荒凉,身边的男人和女人都是青铜色面孔,没有表情。一句话,无法探测他们心中的秘密。和他们在利马看见的那些面孔大不相同。那里,有白人,有黑人,有混血儿;不管怎么说,可以和他们交流。而同这些山里人,好像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把他隔在另一侧。有好几次,他都想用蹩脚的西班牙语同邻座的人说两句话,但结果是徒劳的。“把我们分隔开来的不是种族,而是文化。”小米切莉提醒他说。这些人是印加人的真正后代,和利马人大不一样。他们的祖先曾经把圣城的巨大石块运到高高的马丘比丘[7]秃鹰老巢里。三天之内,他和女伴就能到达那里游览了。

已经是黑夜漫漫了。他尽管不想睡,但一丝甜蜜的晕眩正在征服他。“我如果睡过去的话,非得变成歪脖子不可。”他这样想。他们两个人把右侧的第三个座位也占用了。阿尔贝特正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听见司机吹起口哨来。随即,他觉得像在冷水里游泳一样。不时有流星殒落在黑沉沉的高原上。他心里喜滋滋的,尽管脖子很疼痛,脑袋找不到软东西依靠很不舒服,而这就犹如漂亮的脸蛋上长出一块满是毛发的胎痣,使面前的景色变得丑陋不堪。突然,汽车颠簸起来。

“到安达韦拉斯啦?”他疑惑地问。

“发生什么事啦?”小米切莉咬着他的耳朵问。

他揉了揉眼睛,公共汽车内外有许多光柱在晃动。他听见有人压低嗓子说话,间或传来窃窃私语声;一个人喊了一声,好像骂人似的。他觉得周围的人茫然地蠕动起来。夜空已经黑透了,破碎的玻璃窗外,无数颗星星在闪烁。

“我去问问司机,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米切莉不让他站起来。

“什么人?”他听见小米切莉说,“我以为是大兵呢,但不是。看呀,有人在哭泣。”

一张张面孔随着手电光柱在移动,忽而显现,忽而消失。好像人很多,围在公共汽车四周。现在,他终于完全醒了过来,眼睛已经习惯了夜色。阿尔贝特发现,好几个人用护耳帽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那些闪光的东西,一定是武器;不是武器,还能是什么呀。

“还是大使馆的那位先生说得对,”姑娘嘟哝了一句,全身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我们应该坐飞机,不知为什么听了你的。你猜猜,是些什么人?”

有人打开汽车门,一股冷风吹进来,把他们的头发吹得蓬乱不堪。两个蒙面人登上汽车,阿尔贝特觉得有几秒钟被手电光刺得什么也看不见。是在下达什么命令吧,他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严厉。

“别害怕,”他咬着小米切莉的耳朵说,“和我们毫无关系,我们是游客。”

所有的乘客都站立起来,用双手抱住脑袋,一个个走下车去。

“不会有什么事,”阿尔贝特重复了一句,“我们是外国人。我给他们解释解释。过来,我们下去。”

他们随同乱哄哄的人群,茫然地走下车。寒风刀子一样吹在脸上。他们站在人群里,紧紧贴在一起,挽着胳臂。耳边响着一个个零散的字词,声音很低。阿尔贝特听不懂。但是,那些人讲的是西班牙语,而不是克丘亚语。

“先生,您?”他一字一句地对身边一个裹着斗篷的男人说。一个轰雷般的声音吼叫起来:“肃静!”还是不开口讲话的好,到时候那些人会说明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小米切莉用两只手紧紧拉住他的胳臂,阿尔贝特隔着厚厚的上衣都感觉到她的指甲那样有力。有人——他吗?——两排牙齿上下叩敲起来。

那些人把公共汽车拦住了。他们之间几乎不讲话。他们把乘客围起来,想干什么?他们人数很多,二十,三十,也许不止三十。在摇晃不定的手电光里,阿尔贝特和小米切莉看见拦车人中间有不少女人,有的手握火器,有的举着木棍和砍刀。她们都很年轻。

黑影里又响起了一道命令,阿尔贝特还是没有听懂。他的那些旅伴开始用手在口袋和挎包里摸起来,交出证件。他和他的小米切莉从系在腰间的多功能包里掏出护照。小米切莉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为了不激怒那些人,他不敢安慰她,只是用肯定的语气对她说,打开护照,他们看到我们是法国游客,就没有危险了。他们可能要美元。还好,手头上不多。旅行支票都藏在阿尔贝特的双层皮带里,不会被发现。

有三个人走到乘客中间,将证件一一收走。当走到他们面前时,阿尔贝特一边把两本护照拿给背着步枪的女性身影的人看,一边咬着字母说:

“我们是法国游客,不会说西班牙语,小姐。”

“肃静!”那位小姐尖声尖气地说,同时把护照一把夺过去。是女孩子的声音,斩钉截铁,怒气冲冲。“住嘴!”

阿尔贝特心里想,高处是那样安宁、洁静,天空深沉,布满星斗;而下边是那样紧张,大难临头。这是多么鲜明的对照呀!恐惧已经从他身上逃走。当这一切成为记忆中的往事时,当他在咖啡馆向伙伴们、在科尼亚克向学校的学生数十次地讲述这些事情时,会这样问小米切莉:“我决定坐汽车而不坐飞机,做得对还是不对?不然,我们哪能体验到那段旅程的惊险呀!”

六七个男人端着自动步枪监视着他们,不时地打着手电寻找他们的目光。拦路的其余人走到几米以外的地方,好像在密谈什么。阿尔贝特估计他们在检查证件,仔细查验。他们都识字吗?当他们看到他们两个不是这里的人,而是穷得不能再穷、只能背着行囊挤公共汽车旅游的法国人时,一定会向他们请求原谅的。寒风刺骨。他紧紧抱住小米切莉,心里想着:“还是大使馆的那位先生说得对。我们应该坐飞机。等我们能够讲话时,我将向你请罪。”

每一分钟都变成了漫长的一个小时。他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支撑不住,会在寒冷和疲倦面前昏倒过去。乘客们纷纷坐在地上。他和小米切莉也跟着坐下来,把身子靠在一起。他们缄默不语,拥抱着给对方一点热量。过了好一阵子,那些拦路人走了回来,把乘客一个个拉起来,用手电仔细照看,辨认面孔,然后推到车上。天渐渐放亮了。一道天蓝色彩带从绵延起伏的山峦中间显露出来。小米切莉是那样平静,好像睡着了一样。但是,她的两只眼睛依然睁得老大。阿尔贝特用力站起来,全身骨骼吱吱作响。他用双臂把小米切莉拉起来。他感到昏沉沉的,小腿抽筋,脑袋很重。他想,女友开始爬山时患有的高山病,他现在大概也犯了。不过,看来厄运就要结束了。乘客们排成一队,一个个走上汽车。轮到他们时,两个戴着护耳帽、站在车门的小伙子用枪顶着他们的胸口,一句话不说,让他们靠到一边去。

“为什么?”阿尔贝特问,“我们是法国游客。”

其中一个小伙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脸大声吼道:

“肃静!住嘴!”

“他不会说西班牙语,”小米切莉说,“游客!游客!”

那些人立刻把他们围拢起来,抓住胳臂,推到离其他乘客很远的地方。他们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汽车的发动机便嘟嘟地响了起来,车厢里的人随即活了过来。公共汽车摇摇晃晃,沿着安第斯高原的那条山路渐去渐远。

“我们做了什么犯法的事?”小米切莉用法语说,“到底想对我们做什么?”

“可能要求大使馆出钱赎人。”他结结巴巴地说。

“可是,把那个人扣在那儿,并不是为了勒索金钱呀!”小米切莉好像不那么恐惧了。而应该说,她的反叛精神大增。

同他们扣押在一起的乘客个子矮小,体态较胖。阿尔贝特从那顶帽子和蓄着的小胡子认出了他。他原来坐在第一排,一个劲地抽着香烟,时不时俯下身子同司机说几句话,他有时摇摇头,有时用手比画,好像在询问什么。那些人把他团团围住。他们已经忘掉他和小米切莉了。

“看见那几块石头没有?”她呻吟着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曙光在高原上迅速伸展开来,那些人的身躯和轮廓已经清晰可见了。都是年轻人,还没有成年,穷人打扮。有几个还是孩子呢。除了步枪之外,还有左轮手枪、砍刀、木棍,不少人手里拿着大石头。那个矮个子的乘客跪在那里,用两根手指做成十字,仰望苍天,发誓。那些人把他围起来,从外边看不到他的身影。不一会儿,传来了呼喊声、求饶声。那些人互相推拥着,鼓励着,互相加油打气,石块和拳头不时落下、举起,落下、举起。

“我们是法国人。”小米切莉说。

“不要那样对待我们,先生。”阿尔贝特大声喊起来,“我们是法国游客,先生。”

他们几乎都是孩子,对。但是面孔粗糙,被寒风吹得黑黑的。有的仍然穿着轮胎凉鞋,从缝隙中间隐约看见他们的双脚,像手上用来打人——打这两个法国游客——的石块一样粗糙。

“开枪打死我们好了。”阿尔贝特用法语喊着。他紧紧抱住小米切莉,把那些凶残的手臂阻挡过去。“我们也是年轻人,先生!主哟!”

“当我发现那个家伙打她,她放声哭起来时,我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宪兵说,“我想,和上次在普卡尔帕发生的事一样。你算撞上了,我决不放过你。”

利图马发现托马西多·加列尼奥满脸又气又急的表情,仍然在回忆着往事。难道忘记有人在他身边,听他讲述吗?

“当我教父第一次打发我去照顾脏猪时,我感到十分骄傲。”小伙子解释说,他想平静下来,“您想想。在首长身边,和他一起去原始森林。但是,普卡尔帕那一夜,太糟糕了。现在,在廷戈·马利亚,又是旧戏重演。”

“你根本没想到生活中那种肮脏事比比皆是!”利图马说,“托马西多,你都在什么地方住过?”

“我对生活是有所了解的,但看到性虐待那种事,气愤得不得了。他妈的,哪能那样呢?我不懂,一点儿也不懂。我气愤,甚至恐惧。一个人怎么还不如禽兽?从那以后,我明白了,人们为什么都叫他脏猪。”

传来皮带的呼啸声。那个女人号叫起来。噢,还在打她。利图马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女人的样子。胖胖的,浑身是肉,乳房滚圆。首长让她跪在地上,全身一丝不挂。皮带已经在她背部留下好几道青紫色印迹。

“我不知道谁令我作呕,是他,还是她?为了金钱,竟然做出这种事。我这样想。”

“你在那儿,不也是为了金钱吗?你伺候脏猪,而他以折磨那个小妓女取乐。”

“不能把她叫作妓女,”托马斯反驳说,“班长,即便是,也不能那样称呼。”

“只是说说而已,托马西多。”利图马自我解嘲地说。

小伙子气鼓鼓地对黑暗中的小昆虫吐了一口口水。夜深了,很热,周围的树木发出沙沙声。没有月亮,林中和山岗上几乎看不到廷戈·马利亚的油灯灯光。茅屋坐落在城外,距离通往阿瓜蒂亚和普卡尔帕的公路还不到一百米。茅屋的中间隔板很薄,喊声和响声听得一清二楚。又传来皮带声、女人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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